一路赶到王府,侍卫一见是他,忙恭敬的让他进去了。他也不用下人带领,极为熟悉的穿园过径来到书房外面,意外的看见重婴一个人在书房外的花园中,坐在石凳上优雅的品着茶。见他来了,举起茶杯,对着他遥遥一敬。
谢南华脸上浮出笑容,坐到他旁边“王爷今天倒是有兴致的,就跟我二妹一样。”重婴放下茶杯,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说“你和你二妹长得倒是有七分像,只是上次可惜了,没看见你三妹是如何的人物?”说完,目光似有似无的看着他的反应。谢南华接过茶还没有来得及喝,一听他提起自己的三妹,不由叹口气“我这个妹妹是不受家人待见的。上次也让王爷见笑了。”重婴莞尔道“你倒是说说她怎么个不受待见法?又是怎么独独惧你如虎?”
谢南华不及多想缓缓道:“王爷有所不知,我这三妹本来是我三叔家的独女,十岁以前也同世家女子一样,虽年纪小,可那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要说真才华怕是京中如她一般大的女子都是不如她的。只是突逢家变,我那三叔三婶暴毙在家,只留有我这个堂妹和一个堂弟。我这妹妹被我家父收养过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开始变着法子给家里添乱。家里老夫人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家母有病在身,没有精力管,我那个姐姐也管不住她。我也不常在府中,有关三妹的事情也知之甚少。忽地有一天我回府,远远的就听见家父在教训人,进门就看见三妹被打得只剩一口气躺在那里,竟是没有一个人去劝。想来是平时三妹把全府都得罪完了,我才上去替三妹求情,三妹仍是不认错,父亲气不过又关了三妹的禁闭。那个时候她浑身是伤,我怕她想不开,寻了空去看,却看见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身上的伤是处理了,只是身边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就气不过找了管家狠狠的喝骂了一顿,这才有人照顾。原以为这般就好了,没想到有一天管家跑来告诉我,说是三妹病得厉害,一般大夫看不了。我才知道三妹自我走后就开始发烧,开始以为是伤口发炎,烧一烧就好了,没想到一直不退,管家找了大夫却没一人可以看得,又不敢找家父,这才想起了我。我急忙去看了一眼……”
说到这里,谢南华不禁一顿,想起那张毫无人色的脸,因不得食,饿得就像乞丐一般,一看就知道是没有生气了。“我去看了,三妹瘦的没人形,眼看是不行了,忙去请了父亲来看。也不知道父亲给她说了什么,等我进去看时,她倒是有了一分精神,只是整个人脾气古怪起来,养好了病就越发乖张,我也不得空管教她,父亲也从不问她……就这么放任到现在,都十六了,还是野得不行。”说着又停下来,抿了一口茶,苦笑一声“至于为什么那么怕我,这也是在她病开始好以后,不是见我如同见鬼了一般,就是不给我颜色看。”重婴听完,一挑眉,石破天惊的来一句“不如,你割爱将这三妹许给我可好?”谢南华听完,刚喝进的一口茶一偏头就尽数吐出,眼瞪如铜铃,仔细看重婴,面色平淡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又眨眨眼“王爷可是在说笑,或是说错了?不应该是我那二妹谢紫溪才对?您刚才说的可是我三妹谢紫韵。”
重婴此话一出,后来重复这话的谢南华也被正在漱口的护国大将军喷得一脸漱口水。还不等将军大人将这消息好好消化,第二天京城谣言四起,男女主角分别是睿郡王、谢三小姐谢紫韵以及李相小女儿李盈盈。京城的大街小巷茶楼酒馆都在议论着风华绝代的睿郡王看上了谢府的三小姐,而那相府的小女儿却是爱极了这年轻俊美的王爷,在皇后开的宴会上,当着京城名媛的面儿挑拨王爷,早就“心有所属”睿郡王当然对这美人的殷勤不顾了。可怜那李家小姐也是京城的数一数二的美人却被人这般剥了脸面当真是颜面尽失,马上回了相府,对着李相爷就是一阵诉苦。那相爷十分疼爱这个小女儿,却也不能这么惹了受皇上偏爱的睿郡王,但是这京城的人只怕都知道这么一来相爷和王爷的梁子算是结下了。真所谓两爷相见分外眼红啊。
谢紫韵一早就听见屋外压抑的脚步声,她平日里起的早,此刻应经自己穿戴整齐。起先以为是昨日里给老太太过寿之后府里面的人免不了一阵忙碌,不想那脚步声却是一次比一次密集。而自己的院子里素来清净,今日里实在不同平常。
谢紫韵这才拿上自己的马鞭推开门,看见眼前的一切,却是一愣。只见自己的院子里整齐的站满了奴仆,一看却是连养父身边的贴身小厮早童与家里的潘大管家正站在最前面,显然是在等她出来。谢紫韵心底不安,面上却是挂上一丝古怪的笑意,在两个人堆满笑容准备开口前出言讥讽到“我说今儿个怎么听见窗外的喜鹊在叫呢?原是童爷和潘爷来了,我这小院真是蓬荜生辉。”那早童将脸一垮,露出一个苦笑来,朝着谢紫韵一礼“三小姐可是折煞小子了,小人今天来确实是来给小姐报喜的。”说完朝着身后的一众人使一个眼色,就听见一众人恭声行礼“见过三小姐。”动作那叫个整齐划一,气势如虹,竟让人生出几丝掌握生杀大权的快意豪情来。谢紫韵嘴角一扯有些干涩的问“什么喜事?”那潘管家忙走出来说“小姐当真是好福气,睿郡王竟然托了少爷来说媒,说是要迎娶小姐做王妃呢。”谢紫韵心底沉沉,不由得急喘了两口气,“果然……”她看了一眼满院子的仆役,心里跳如鼓雷拉扯着太阳穴也在跳动。她脸色有些潮红,看上去更像兴奋。那早童和潘管家对视一眼,又扯着嗓子道“给三小姐道喜。”身后的仆役也是重复一遍“给三小姐道喜。”谢紫韵动了动嘴唇“下去吧,我知晓了。”声音平静,并无喜意。
早童心头暗骂数声,早就知道这三小姐性子古怪不通事理,今天他这么早跑来给她道喜,她倒是板着脸不说,连一个赏钱都不给……这么想着仍是要答应着退下。谢紫韵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又见他慢腾腾的不愿意走,不由提高了声音挖苦“怎么的童爷可是在暗地里骂我不知礼数?没有给童爷众位赏钱?”那早童听见她一口一个童爷的叫着,被她叫的心惊胆战吓得魂飞魄散,话也不敢答,招呼着一众仆役一溜烟走了。
谢紫韵脸上的笑意稍融,一眼瞥见旁边怯弱的闻雅正在怔怔地望着她,仿佛被人定了魂一般。谢紫韵却没了讥笑她的心情,将手里的马鞭一挥直直落在闻雅耳边的木桩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闻雅一个激灵,慌忙道“小姐……”“还不进来给我洗漱。”谢紫韵冷冷丢下一句就转身进屋。
待洗漱好了,门口却是来了两个嬷嬷,谢紫韵认得都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说是奉了老太太的命要来请三小姐过去一叙。一人手上捧了几件女子的衣饰,皆是些做工出彩的新衣。谢紫韵低头瞟了一眼自己身上颇为不伦不类的裤子,心里一阵抽紧,又看看嬷嬷手上捧得的衣服,淡然一指,选了一袭玫红的长裙,加上雪白的小衣,配上素色的腰带一枚琥珀的如意别在腰间,峨眉淡扫,樱唇点红,脸如美玉,眸似曜石。最后将披背长发用一支通体盈翠的发簪一挽,耳着明月铛。等上下都打理好,两个嬷嬷喜不自胜的看着眼前从不拿正眼瞧过的不知何时出落得如同污泥中一支怒放红莲的三小姐,不由啧啧称奇。心想这三小姐这么一打扮,当真是当得起王妃的称号。
谢紫韵瞧了一眼镜中自己,兴致到是不高,下意识的要去拿旁边的马鞭,却被一旁的嬷嬷笑脸拦住。谢紫韵只能作罢,当即往老太太的院子里走去。一路上的奴役见排头的是两个嬷嬷都默然退到一边,再见了她们身后的三小姐,无一不是张大了嘴,那表情像是不信,像是惊艳,却又不约而同的带着一丝悔意。谢紫韵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坦然的接受着四面八方的目光,远远的看见一抹淡粉含金的身影,知道那应该是许久不见的二姐,心里浮出一丝防备两丝笑意。
这府里二小姐只怕是恨透了自己吧?谢紫韵却不惧,还隐隐生出一丝快意。看着那抹娇嫩的粉色越近却又发现那粉色紧紧挨着一袭素服,原是那唤自己来的老太太。谢紫韵停下脚步,轻轻一礼,也不说话,只站在那里毫无畏惧的看着眼前的祖孙二人。
老太太已经有数月不见紫韵,此刻到没有刻意摆出什么亲热的态度,只细细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孙女,眼光犀利颇有几分咄咄逼人。气氛有些尴尬,没有一个人开口的沉默。一旁的二小姐忍不住先开口“妹妹可是好福气……”话说到一半,忽觉得自己话中含着明显的酸意和嫉妒,忙看了旁边的祖母一眼。只是祖母似乎并没有注意,心下放松这才重新说到“祖母叫你来吩咐一些家族里的训示。父亲说了,既然是王爷的意思,我们府上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你可好好听着,不可污了祖母和父亲的心意。”说完颇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谢紫韵。谢紫韵只觉得可笑二字,明明是来听训的,听听也就罢了,偏生要扯这么多歪理来,不由一阵耻笑。当即打断了谢紫溪的话:“二姐不必多言,长辈的话孙女岂有不敢听的道理?”谢紫溪一听,不由恼羞成怒,也忍不了这口气,不顾一旁默不作声的祖母狠狠道“怎么这么多年,你仍旧是这个不明事理的道理?如果就这样嫁到王府,只能让家族蒙羞!让祖上齿寒!”
“然也。”谢紫韵讥讽一笑,也不反驳“偌是这样说,那我现在也不用在这里听长辈的教导了。老太太,二小姐,告辞。”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剩下一脸错愕羞愤的谢紫溪,这才记得身边的祖母从头到脚没有说过一句话,不由一惊,忙去拉老太太的衣角,气愤撒娇道“祖母你可看到了?她那个性子,我也没说什么就这样走了,这要是嫁给王爷那还不是让王爷笑话我们家?”老太太脸上阴沉了下来,斜眼看了自己孙女,脸上也没有平日里和蔼的笑,反倒是让谢紫溪慢慢住了嘴,头也低下去,诺诺到“祖母,您别生气了……”
老太太也甚为好说话似地,脸上又挂上了笑容,只是说出来的话仿佛带了冰刀子“你可不要忘了,那位王爷指名道姓要娶的人可不是你,而是你这妹子。不要怪我平时没给你机会。要知道,那天去皇宫的可是你,平日里往来于各个贵人府邸的也是你。”谢紫溪双膝一软,就要跪下认错,旁边的嬷嬷却一把将她扶住。等到老太太悠闲得院子里走了两步,见她稍微恢复,又折回来到“你也有些小聪明,只是那些终究是些小聪明罢了,只怕到时候会害了你。溪儿,过不了几天你们就要进宫,在宫里我不希望听见任何不利于我们家和王爷联姻的消息,你可懂我的话?”谢紫溪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只是额头沁出些冷汗来“溪儿知道了。”老太太露出微笑,抚摸着孙女的头道“你放心,做祖母的自然是希望你们个个都好。这次你进宫诺是表现得好,京城里面的世家子弟由你选,祖母会亲自向你父亲开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