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小二度她俩神色后又得意笑道:“看来二位是外地人。当今西夏国力强盛、皇上英明,却偏偏生了个太子天生孱弱,据说是被妖魔附体,迷了心智,发起病来煞是恐怖,虽然宫里极力掩饰,但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这兴庆府的老百姓可是无人不晓啊!”停顿一下后,又压低嗓门故做神秘道:“大家都说是宫里出了鬼魅,被人下了诅咒,太子才会遭这样的罪。”
“什么人这样造谣生事?是不想活了吗?!”一个清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那店小二马上惊慌跪下,连声求饶:“小的多嘴!小的该死!大人饶命!”
新月和施桐朝外望去,进来的人却是刚见不久的李诺。
李诺进来瞟了店小二一眼,厉声道:“以后再敢乱传事非,小心项上人头!”店小二胆战心惊,头也不敢抬,一个劲儿地唯诺应是。李诺皱眉打发了他出去。
“施大夫,请容李诺再行介绍,在下西夏国诸卫上将军,之前您在闹市中救治的孩童便是当今太子。请原谅李诺并非有意隐瞒身份,只是太子殿下私自出宫,在下奉皇上之命四处找寻不得张扬,闹市中人多口杂,为保太子殿下周全,李诺唯有守口如瓶,情非得已,还望施大夫不计前嫌。”李诺对施桐拱手行礼道。
施桐淡笑道:“李将军言重了,这中间的道理,施桐明白。”
李诺又道:“回宫之后,皇上听了在下的回报,对施大夫及这位姑娘的医术十分仰慕,本想亲自前来请二位去宫中一叙,以便感谢二位对太子的救命之恩,但奈何御驾出宫实属不便,于是命了在下前来,一定要将二位请回去。还望施大夫和姑娘随在下移步入宫。”
新月的脑袋还在不断翻腾,听到店小二说起西夏时,第一反应便是在记忆中搜寻西夏离汴京有多远。她看着李诺,听到皇上、太子的称谓从他嘴里说出来,只感觉像梦一般。
施桐没有马上回话,而是朝新月看了看,然后对李诺淡笑道:“既要进宫面见皇上,李将军可否屈尊在楼下稍等片刻,容施桐和新月换身衣裳?”
李诺听她应允了,面露喜色,“随施大夫之意,在下会一直在楼下守候。”
施桐笑着回礼。李诺随即转身下楼。
关上房门,施桐却并不换衣裳,只是静坐在桌前若有所思。新月看着她,也不说话。
片刻,施桐望向新月,开口道:“新月,我不知道那个小孩是太子。”
新月道:“我知道。只是想问,你为什么不愿意进宫?”
施桐一愣,诧异望向她。
新月在她身边坐下,道:“你不是一个注重外表的人,你说要换衣裳只是为了支开李将军,并非随他进宫去。我不明白,正常人会因为对高高在上的太子有了救命之恩而心存窃喜,而你没有,当你听到店小二说那个小孩是太子时,你只有隐忧,这是为什么?你在担心什么?”
施桐端详她,默视片刻后问道:“新月,随李诺进宫,西夏皇宫必会重赏,富贵名利皆收,这些都可以令一无所有的人彻底改变,你可愿意?”
新月道:“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在担心什么?”
施桐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新月只好道:“皇宫的赏赐不是我想要的东西。但如果你去,我会随你而去,不过那也只是因为你是这个世上除了易安我最信任的人。”
施桐站起身来,“你不会后悔?”
新月点头,见她又迟疑不语,于是道:“虽然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如果不想被李诺拦住,我们要尽快收拾,拖延得越久越难脱身。走廊的窗户是开向后街的,那里人少,不会有人发现。”
施桐惊异道:“你真的只有十四岁?”
新月一笑,在床铺上拿起包袱,递了一个给她。俩人轻声开了门,走到走廊尽头,见街上无人,便翻过窗户,沿着侧柱滑了下去,然后俩人一路小跑,穿街过巷,直到出了城门口,俩人才停下步来。
天色淡暗,她们找到了一处荒废的茅屋,虽然屋内残破不堪,但至少不用露宿野外。她们找了些稻草铺在屋内一角,头枕着包袱就躺下了。
屋顶已经破了。新月枕着双臂,透过屋顶的大洞,看夜空中星河璀璨。她叹道:“真美!”
施桐躺在她身边,望着星空默默出神。过了一会,她自言自语道:“我曾发下重誓,再也不救宫中之人,此生再不与皇宫有任何牵连。”
新月将目光从夜空转到她脸上,“所以你不进西夏皇宫?”
施桐道:“在这个世上,皇宫是最没有理可讲的地方,生与死在那里可以凭一句话做判决,我自小习医,学的都是怎样治病救人,起初我以为只要我学好了医术,就可以救尽天下一切被疾病困扰的人,后来却发现,在皇宫再好的医术与君王轻轻一道旨意就要置人于死地的权威比起来实在太渺小。在皇宫大夫只能医治生病的躯体,而不能救人的性命。天下之大,大夫的职责应该在苍生,因为苍生懂得苦难,怜悯生死。所以我立誓只医平民百姓,不救皇室中人。”
她的语气飘远,仿佛穿透了茫茫夜空。
新月体会着她的话,半晌感慨道:“我明白医生对要救治的人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我跟随你走了这几个月,也看到了许多贫苦的百姓,你的救治对他们很有帮助。宫里的那些事我还不明白,但我知道你是一名好大夫,受人尊敬,也令新月景仰,能够认识你是新月的福气,真希望新月有一天也能像你一样游走四方、救死扶伤。”
施桐道:“你天资聪明,心地善良,已经具备了医者的资质,来日方长,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医者。”
新月突然坐起来,对她跪道:“施大夫,你收新月为徒吧!”
施桐坐起来,扶她道:“我早就有这个愿望,只怕你不愿意。”
新月喜极而泣,跪拜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