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赵构,他现在并没有什么危险,他只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状似无心的在把玩着手中的玉瓷杯子。
像是在对着空气,他突然开口,“老三把她接回来了?”
“是。”空气中的黑影回答他。
赵构微微笑了,但这如玉石雕刻般的面容绽放的一丝笑容却让人不能感受到丝毫暖意。
那黑影似乎也有一些忌惮,犹豫地开口,“是否让属下再去前殿打探一番?”
“不必。”赵构沉着道,“他们定不会伤她,待在皇宫,远比待在那个人身边安全。”
“那殿下为何不让属下派人将那个人解决,而任由他们向南逃窜?”黑暗中的影子不解。
赵构如鹰般的眼眸扫了一眼过去,目光并未做多久的停留,却让那黑影一个激灵,忙跪下,“属下多嘴。”
赵构不再深究,只是动了动手指,那黑影便消失了,速度之快,就连流动中的空气也不能察觉。
青澜。
这两个字在他的心中慢慢回转,像是一粒黑暗的种子,开始慢慢蔓延伸展,直到那些藤蔓长出尖利的刺。
“青澜。”这个名字从赵构的唇中吐出,却是盈满着危险嗜血的味道。
季优被斡离不掳走的时候,他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但是赶到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影了。具察岙敛阁上下,才发现那个名叫青澜的琴师也奇怪的消失了。
更奇怪的是,当晚便见那琴师来找自己,并带自己去见了季优。
而那晚青澜对他说的话,更是让他历历在目。
“殿下现在让她’活’,她将会生不如死,但倘若殿下现在让她’死’,她将会活下去。”
饶是生来就是上位者的赵构听到这话,也是一窒,仿佛说这话的人不是一个低微的琴师,而是一个站在更高的地方俯瞰自己的人。
不由地更在意这个青澜。
于是如他所愿,让季优诈死,以换取短暂的自由。让季优过上安稳的生活,这种想法不是没有过,但绝不是现在。这个妹妹,就算要远离皇宫,也不能远离自己。所以他这么做,只是想知道,青澜到底想做什么。
而现在,他也终于不再对青澜一无所知,那么自己心爱的妹妹,就可以回来了。
只是听郓王赵楷回来说,他并没有到朝凰阁,而是在途中就找到了季优,仿佛她本就准备回宫一样。
早有准备吗?
赵构平静无波的眼眸抹上一丝疑惑。
“柔福,你可知你犯的是欺君大罪?”赵桓开口质问。
季优对这个宋钦宗赵桓本就没有多少好感,狡诈多疑,对兄弟也没有多少手足之情。自从季优穿越过来之后虽然和他见过没有几面,但是每次见到赵桓也总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像是面具,心里十分不舒服。
现在听到他率先发难,季优也不吃惊。
但是有人吃惊,赵楷上前一步,行礼后开口:“太子殿下,臣弟以为,妹妹被斡离不那奸人所掳,以致马车坠崖。本就生死难测,九弟也是在山崖下搜索数日无果才如此回报,想必妹妹也是被贵人所救养伤至今。现在妹妹平安归来,已是幸事,何来欺君一说?”
赵楷说话的时候不卑不亢,言辞却十分恳切。
季优的眼眶不由一热,这个同胞哥哥对自己,是真的好。
赵桓却是冷哼一声:“养伤?养什么伤需要这么长时间,你再看看她,哪里像受过很重的伤的样子?再退一步说,即使是在养伤,连派个人传个口信回来都不会吗?满城的告示她都看不到吗!”
赵桓说到后面,已经色厉内荏。
“大哥!嬛嬛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你怎么......”赵楷一个着急,也顾不上礼节,连称呼都忘了改。
“够了!”突然横亘进来的声音,打断了赵楷和赵桓。
正是一直没有说话的皇上,赵佶。
只见赵佶十分疲惫的半靠在龙椅上,因为刚刚的一声怒斥,胸口也在剧烈的起伏着。旁边的太监连忙紧张的上前帮他拍背顺气。
好一会儿,赵佶声音低哑地开口:“这件事,朕不想再追究。有多心之人不如想想如何抵御金国入侵。而柔福帝姬,禁足两月,悉心养伤便是。”
短短几句话,堵住了以赵桓为首的“多心之人”的嘴,又给了季优一定的惩罚。原来他都知道,知道养伤什么的只不过是借口,来掩盖自己曾经欺君犯上逃脱皇宫的事实。但是他却选择了就此揭过,是该说他太疼爱这个女儿,还是该说他太过于消极,对于争斗已经不想再管?
见众人不再说话,赵佶又深深地看了季优一眼,挥了挥手,“都散了吧,朕......咳咳咳!”赵佶一语未毕,就猛地咳嗽起来,面上血色一下子像被抽去了一般。
“父皇!”
“父皇!”
在场所有的亲王、帝姬都被吓到了,那个正在龙椅上猛烈咳嗽、浑身痉挛的人,真的是自己的父皇吗?他看起来,是那么的痛苦......脆弱......
最先缓过来的还是赵桓,“快传太医!”又转而对自己的弟弟妹妹们说,“你们都回去,对于父皇之事不准吐露半个字!”
太子的话还是很有威慑作用的,太监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叫太医,而其他人也自觉地告退,尽管都对皇帝有所担心,却又不敢违背太子的命令。
季优却仍然跪在地上。
赵楷过来拉她,“嬛嬛,我先带你回去,父皇不会有事的,太医马上就到。”
季优确实是被吓到了,但并不是因为赵佶的病情。她只是隐约记得,年底赵佶就该称病退位于赵桓,乱世,就来了。
她近乎僵直的被赵楷拉起来,似失神般走了出去。
而赵楷也只当是她太过担心皇上,才会如此,更是没有怀疑。
不出所料,季优回到岙敛阁还不出一个时辰,就听到外面太监来禀告,说皇上已经恢复,只是感染了风寒,并无大碍。
好会凑巧的风寒。
谁说赵佶是只闻风月的草包皇帝?对于权谋,他从来都不是不会,只是不想。看来他已经下定决心了,终于打算将这个烂摊子甩手了吗?
季优遣退了前来禀报的太监之后,一个宫女又走了进来。
是和清风、明月一个打扮的二等宫女,只是眉目较为成熟,看上去已经有十七八岁了。相貌还算清秀,但让人不能忽视的,是她眼中的戒备之色。
“奴婢七聆,见过帝姬。”说完就跪在地上,行了个标准的礼。
“七聆?”
“奴婢是新调来服侍帝姬的,帝姬现在可要用膳?”七聆开口,却不曾与季优对视。
季优不由想起了清风和明月,想到第一次见到明月的样子,她正在打自己耳光想确认是不是在做梦,那个丫头慌张的跑过来抓住自己的手-。又想到了第一次看见清风的样子,怯生生的,熟悉了之后却又最为胆大。
青澜......会好好照顾她们的吧?
思及青澜,季优只觉得胸口一紧,眉头也不由蹙了起来。
七聆一直偷偷打量这位帝姬,突然看见帝姬皱了眉头,似乎是不舒服的样子,忙问:“帝姬哪里不适?”
季优本想问问是谁把七聆送过来的,但眼下已经没有了心思,便摇了摇头,“没事。也不用传膳了,你先下去吧,有事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是。”
七聆下去后,季优好好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宫殿。跟自己离开前别无二致,甚至听说到自己回来了,已经有人来整理打扫过,比以前更加干净整洁了。内间燃着暖炉和熏香,带着暖意的香气在这个房间里弥漫,但是季优却觉得越来越冷,这个地方,现在除了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是熟悉的了。
就好像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那么的,寂寞、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