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就在两人的沉默中静静的过去,仿佛是一场梦般,天亮后的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悄悄离开,从那天开始,玉无垢就没有见过轩辕玦,只有隐约听下人提起,因为公务繁忙,世子爷有很长时间不会回府云云。
得知这个消息的玉无垢松了口气,具体原因为何,她也说不清楚,或许是怕轩辕玦秋后算账吧,她没有去深想,脑子里面还一直记挂着那天在密室里看到得一切,那天她只顾着找关于玉家的资料,说不定会忽略了其他的蛛丝马迹,她想找个机会再去探一探。
机会终于来了。
冬月初八,是先王忌日,楚王一家都去卧佛寺祭拜先王,祈福求愿,历时七天。这对王府来说是一年一度的大事,王府上下仆人几乎走了一半,玉无垢一不是楚王家属,二不是王府下人,自然不在此列。
这天晚上,玉无垢如往常一般在厨房的丫头送来饭菜时露面之后,便紧闭房门不出了,一直到三更时分,自她的房门口闪过一个影子,如果此时有守夜的下人发现了,也只会以为是一只野猫一掠而过。
如她所料,王府一干重要人等全都不在府中,王府的守卫因此松懈许多。在深沉夜色的掩护下,玉无垢避过巡夜的士兵,一路隐藏行踪来到正房锦绣园后面的小小庭院。
院子里寂静无比,漆黑的门户显示出此刻无人的状态。玉无垢躲在暗处仔细观察片刻,发现确实无人守卫,这才小心翼翼的靠近门口。
房门是锁着的,她从头上拔下一根细细的发簪,一番轻拨慢捻,只听得轻轻的“格答”一声,锁头应声而开。现世的锁具一般来说只有两到三片簧片,在玉无垢看来原理极为简单,前世的时候因为好奇,曾经跟修锁的朋友学过一阵子,对付这样的锁具还是绰绰有余,但最重要的是,书房主人极力想给人一种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书房的错觉,所用的锁具如果太复杂,难免不会引人怀疑。
玉无垢迅速推门进去,房间里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让她身形一滞,脑海中警铃大作,房间里有人!
她抓住还未掩好的门扉,当机立断就要推门出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门板上传来的反作用力让她后退几步,随着一阵火花闪过,火折子亮了起来,火光下的她无所遁形。
“轩辕玦?”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去卧佛寺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是一个陷阱?一瞬间玉无垢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她定了定心神,脸上惊愕表情瞬间即逝,恰到好处的转为似羞还喜,
“你···还还好吗?”
轩辕玦的脸隐在火光后,看不清他的表情,玉无垢只觉得他的目光一直在望着自己,如芒在背般,一种森冷从后背慢慢升起,渐渐蔓延到心房,一秒钟就像是过了一年那样漫长,就在她开始觉得绝望的时候,轩辕玦开口了,冷冷的不带半点温度。
“你怎么会在这里?”
玉无垢手指不自然的捉住衣角,低下头不敢看他,“我····我就想·····”吞吞吐吐许久,终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般,抬起头来,眼睛晶晶发亮,“我想看看你的伤好了没有?”
仿佛没料到答案会是这样,轩辕玦拿着火折子的手微微一动,说出这句话的玉无垢螓首越发的低,声音几乎吞在喉咙里。
“那天早上我醒来就不见了你,心里一直担心着你的伤好了没有,可是一直没见到你,后来我听人说这里是你的书房,所以····所以就想来看看,你在不在?”
“三更半夜来看我在不在?”从轩辕玦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喜怒。
玉无垢心念电转,“我···我不敢,我怕你,我只是想悄悄的看一下而已。”
火折子上的特殊燃料燃烧殆尽,最后一缕火光挣扎着跳跃一下便消失了,整个房间里重归于黑暗。
玉无垢从心底感觉到安全,或许是从逃亡那一夜起,她开始喜欢上黑夜,黑暗带给她的不是害怕,不是恐惧,而是成了她最好的保护色,比起任何时候,黑暗更让她感觉到安心。这种安心抚慰了她紧张的情绪,在这一刻,玉无垢甚至觉得就算是因此暴露了身份也无所谓。
“出来。”随着一股劲风拂过,玉无垢感觉自己的手臂被轩辕玦牢牢锁住,不由自主的跟着他出了房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院子里站满了人。看见他们出来,一刹那灯火通明。
这些人黑衣蒙面,只露出精光灼灼的双眼,全身上下散发着铁血凛冽的气息,仿佛只要轩辕玦一声令下,他们便如同狼群般一拥而上,将她撕咬得尸骨无存。
玉无垢控制不住的一个冷战,似乎感觉到她的惧意,轩辕玦一挥手,这些人便如同来时无影般,去时也无踪,一个呼吸间便消失得不见人影,仿佛刚刚只是玉无垢的错觉。
玉无垢心底一阵后怕,她也许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轩辕玦放下她的手臂,背过身淡淡道:“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以后不要来了。”
玉无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放过了自己?还是另有所图?她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奴婢知道了,谢世子爷不杀之恩。”
她慢步退下,身后传来轩辕玦的低语,“救命之恩,就此勾销。”
玉无垢不敢回头也不敢停留,唯恐轩辕玦改变主意,她一口气奔出锦绣园,一直到通往桂华园的路口才停下来大口的喘气,冷汗不知不觉已经沁湿了后背,在簌簌的夜风里不自觉的发抖。
路旁的冷茉已经开花了,在这夜色里寂寞的发出淡淡的幽香,玉无垢鼻端嗅着空气中漂浮的暗香,脑子里一刹那闪过什么画面,她努力想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一定有什么是自己忽略了的地方,她索性席地而坐,发生过的情节像放电影般一幕一幕回放。
香气!玉无垢一个用力,折断了手中无意识拨弄的一根花茎,密室、绣鞋上的并蒂莲、隐隐约约的香气交替在她脑海中流转,最后她将眼光投入花丛深处。在那里,她遇见了烟萝。
那只绣鞋上的并蒂莲所用的绣法和当日梅花团扣的一模一样,分明是出于同一人之手,还有今夜在密室中闻到的幽香,也和她常用的熏香味道一样。
烟萝,到底是什么人?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密室?
玉无垢站起身来,毫不犹豫的朝来时的路跑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找到烟萝问个清楚明白。
轩辕玦已经走了,院子里一如先前般寂静,玉无垢矮身隐在暗处,都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她相信如果烟萝真别有所图的话,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果真不出她所料,盏茶功夫不到,只见窗户被悄无声息的打开一扇,一道敏捷的身影从里面越出,玉无垢收敛声息,集中全部心神盯着那道人影,试图看清那人的样子。
那人左右环顾,发现四周无人后,飞快的离开院子,一股熟悉的的香气袭来,玉无垢整个人跳了起来,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
那人没想到花丛中还藏了人,“啊”的一声轻呼,玉无垢只觉那人出手如电,转眼间一只手已抵上她的脖子。
“烟萝。”玉无垢几乎窒息,喉间挤出两个字。
闻言那人手上劲道略松,就着远处传来的微弱灯光仔细看清眼前的人,她迅速放下手臂,望着玉无垢神色复杂的低语:“是你。”
玉无垢手捂着仍旧呼吸不畅的咽喉部一言不发,眼前的烟萝一身黑色劲装打扮,熟悉的眉眼间散发着陌生的气息,这还是她所认识的烟萝吗?
“你还想隐瞒我什么?”玉无垢喃喃低语。
烟萝沉默不语,远处传来“笃笃”的打更声似乎惊醒了她,她拉住玉无垢的手,道:“随我来。”
玉无垢任由她拉着走,夜间清冷的风拂在脸上,让她渐渐冷静下来。
两人停在花丛的深处,烟萝放下她的手,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红泪,我······”
玉无垢抬手制止了她,“你不用多说什么,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秘密不想被人知道,就连我自己也是如此,既然这样,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你对我坦诚以待。”
她深深的望着烟萝,道:“我就想问一个问题,那天晚上你推我下台阶,实在是无奈之举,并非像惜柔所说那般不堪,对吗?”
烟萝无言的点头。
玉无垢突然轻声笑了出来,语气中说不出的轻快,“我就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红泪。”烟萝欲言又止,沉吟许久才仿佛下定决心般,鼓足勇气道:“我是一名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