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般深邃的天空中嵌着一轮弯弯的冷月,月华如水,似仙子的纱裙般温柔的触碰着大地。浅浅的月光在山峰之间划出一条条明暗交界线。
就在月光轻柔照射着的一座山峰上,二条粗黑的的铁索依山而下,铁索的下端有两个黑影,在铁索的拉扯下随风轻荡。
鬓云清楚的记得昨夜她是在母亲的怀里入睡的,今日却在手臂的剧痛中醒来。她惊奇的发现,脚下变成了不可见其底的悬崖,身边是粗粝的山壁,一双手被人用铁拷锁住,整个人就这样被悬空的挂到了悬崖上,随风摆动。手臂的剧痛几乎要让她哭出声来了,她的肌肤原本就细嫩,哪里耐得住铁拷的摩擦,早就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鬓云心里惊恐不已,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哭泣也显得那样多余。就在鬓云几乎要绝望的同时她忽然发现就在自己的不远处,还有一个人,以同样的方式被吊在了悬崖上。莫瑶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叶嘉。他明显还在昏迷之中,一双眼睛紧闭着。
她急忙大声喊道:“叶嘉。叶嘉”奈何风声太大,她的声音还未到达叶嘉耳边,就消散在风里了。反倒自己被风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叶嘉。叶嘉!”鬓云并未气馁,她用尽全身力气又吼了两声。
这时少年在在呼呼的风声中,在手臂的剧痛中缓缓的醒来。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鬓云那张泪迹斑斑的脸,干裂的嘴唇以及她那双血迹斑斑的手腕。他观察了一下四周,立马明白了两人现在的处境。
他用脚蹬了一下身边的岩壁,用尽全身力气向鬓云荡去,这一次并不成功,他没有顺利的到达鬓云声旁。反而被铁素扯了回去,在空中荡了几个回合,鲜红的血液一滴滴从衣袖中滴了下来。他又试了几次,终于顺利地来到了鬓云的声旁。他用腿紧紧夹鬓云的腿,让两人紧紧的贴在一起。
鬓云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从小母亲就教她,男女授受不亲。虽然现在是危急时刻,可是她还是羞红了脸。
叶嘉看着她如水蜜桃般红嫩嫩的小脸,似乎也忘记了险境不由得笑了起来。他这一笑,鬓云的脸又红了几分,越发显得眉眼盈盈,娇美可爱。他的笑声忽然止住了,鬓云以为是有什么情况,立马抬起头向他看去。
鬓云看向他时,才发现他正在认真的看着自己,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出自己那张羞红的小脸。她从未这样仔细的看过他的脸了,他的五官充满了阳刚,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琥珀色的眼睛,略微黝黑的皮肤。
鬓云不知她在欣赏叶嘉的时候,自己也变成了叶嘉眼中的风景。叶嘉见她那专注而又羞涩的样子,内心也变得无比的柔软。在鬓云的微怔的目光中,叶嘉的吻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落在她鲜红又干裂的双唇上,轻轻的柔柔的。那一刻,鬓云只觉得美妙的不可思议,仿佛天地都在旋转,空中飘满了粉红色的花瓣。
叶嘉成功的在岩壁上找到了一个块凸出的大石,他先攀到那里,再将鬓云拉了上来,两个人站到凸起的那块大石上,减轻了双臂上的负重,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被吊了许久,皆是又渴又饿。叶嘉观察了一下四周,深知现在不过是暂缓一下。如果再不想办法逃脱,他们都会死在这里。就在他焦灼万分的时刻,悬崖上传来了呼声。
“云儿,云儿。云儿。。”
鬓云立马就听出了,这声音来自她的母亲莫瑶。两人立马向山崖上看去,冷冷的月光照耀下的山崖上,站了两个人。莫瑶与耶律宏。
费了些功夫才把鬓云和叶嘉救了上来,解了铁拷。鬓云立马就扑到了母亲的怀里,耶律宏也忙问道:“云儿还好吗?‘鬓云并没有回答而只是在母亲的怀里嘤嘤的哭泣着。
“云儿怎么哭了?难道是这个臭小子欺负你了?”说完就要教训叶嘉。
鬓云见状立马道:“不是,不是,叶嘉哥哥对我很好,很好。”
忽然树林中传来一阵阵“啪啪啪....”的掌声。伴随着掌声叶扬从树林深处缓缓的走出来。
“好一个母女情深,其乐融融啊。我倒要看看,你们见过这个后,还会不会如此和谐的。”说完便将一样东西抛给了莫瑶。
莫瑶借着月光一看,是一块紫色的锦帕,背面绣了金色的龙纹。莫瑶认得这是皇帝给近臣们下密诏用的。莫瑶还在莫家时,也曾见过皇帝给父兄们下的密诏,无非是为了让他们去帮皇帝去处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温侯功高镇主,朕心甚忧。望宏与孤共除之,事成之后,孤定将莫瑶许配于你.....
天启十三年,七月初二,温侯将出战绮兰山,屯军于绮兰谷.....”这份密诏中将当年老温侯的行军路线,粮草运送路线都描述的清清楚楚。对,当年父亲就是在绮兰山战死的。随后自己也在回南疆的途中被人莫名的劫走,然后自己莫名奇妙的落到到了耶律宏手里。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可笑的阴谋,蒙蔽了自己十多年。在这些年里,自己居然还可以活的那样,那样逍遥,那样自以为是。自己甚至差点爱上了自己的仇人,哈哈....真是可笑.....
在耶律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莫瑶手中的肩已经没入了他的肩膀。鬓云与叶嘉都清楚的听到了那铁刃插入皮肉的声音,以及耶律宏闷闷的呻吟声。鲜红的血液很快就从衣襟内透了出来,在肩膀上晕染出一朵朵鲜艳的红花。
莫瑶脸颊上衣襟上沾满血迹。一双被仇恨染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耶律宏,手中还紧紧握着剑柄。
“耶律宏,你不得好死。”她一顿一字的说着,那声音绝望而悲凉。仿佛一只受伤的孤兽发出的悲鸣。
“瑶儿,你听我说...‘他的话还未说完,莫瑶就被凭空冒出的一个黑影一掌拍到了肩上。那一掌力道足极了,莫瑶只觉得右肩剧痛然后整个人就飞向了空中,最后重重的落到了地上。
耶律宏不顾伤口的疼痛,正欲过去查看莫瑶的伤势。却被黑衣人拦住,“主人。”
“滚开”耶律宏正想给他一巴掌,让他滚开。奈何不是他的对手,如今又受了伤,更加的不知所措起来。
“主人,让这个女人破坏了我们的计划。您该即刻返回契丹了。”耶律宏不愿离开,两个人僵持不下。
鬓云大叫一声“娘亲”,便向莫瑶奔去。她抱着莫瑶一时不知所措,只是连哭带喊叫着:“娘亲,娘亲。”叶嘉见她悲恸至极,欲上前劝阻。奈何欲他扶上鬓云肩膀的手却被无情的甩开了。
从小她便与母亲相依为命。幼时镇上学堂里的孩子都讥笑她没有父亲,讥笑她是个遗腹子,嫌弃她命贱。他们总把她的书本都扔到房顶上去,让她被夫子责罚。那时,也许是太过年幼了,她也恨过莫瑶,恨她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被人欺负,被人嘲笑。她甚至躲到镇郊的城隍庙去,不愿回家。不久之后莫瑶举着火把的身影还是出现了,微弱的火光之下,她的身体是那样的单薄。鬓云简直无法想象,就是这副单薄的身体,每天还承担着劈柴,挑水,做饭,洗衣服,采药给人看病等等的重任。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不懂事。
寡妇门前是非多。鬓云在目睹自己平日里十分尊敬的张樵夫酒醉之后冲进自己家,欲强暴母亲后,她深深的懂得了母亲的艰辛。一个带着孩子的独身女人,几乎是村里所有人可以随意欺负的对象。可是母亲,是那样的坚强,她用自己卓绝的医术,获得了全镇的尊敬。
“云儿”躺在鬓云怀里的莫瑶脸色惨白发青,嘴角中缓缓流出粘稠鲜红的液体。
“娘,娘....”鬓云立马应声道。
“云儿...不要....不要恨....‘莫瑶的声音很小,很小,几乎细不可闻。鬓云将耳朵凑到她嘴边才勉强听清。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后,一双被仇恨染红的美目终于永远的闭上了,正在抚着鬓云秀发的素白的手臂也缓缓的垂下。
“娘”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山谷。鬓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情感,嚎啕大哭起来。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她多么希望在明早的晨曦中醒来的瞬间,还能看到木桌上热气腾腾的早餐,和母亲慈爱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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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间,满院的梨花都盛开了。素白的花瓣在微风的吹拂下,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落到院内青色的石板路上,落到院内木制的桌椅上。
鬓云刚过五生辰,莫瑶决定要开始教她认字了。
今日的天蓝得像刚刚用水洗过一般,阳光灿烂,风儿轻。母女俩坐在院内木制的桌椅上。鬓云怕木桌上的木刺扎到鬓云稚嫩的肌肤,特地在木桌上铺了柔软的布。
莫瑶执笔在宣纸上写下了“鬓云”两个字。她怕鬓云看不清笔划,所以写得极其认真,一笔一划的,仿佛初识字的儿童。
“鬓”字本来就极其复杂,鬓云写了无数次都写不好,又怕被母亲责罚,一时急得哭了起来。她惦记河边草丛里的蛐蛐,她又怕写不好被母亲责罚,越想越伤心。
莫瑶知道她的小心思,并没与责罚她的意思,只是执了她的小手,一笔一划的教她。
“娘,为什么我的名字这么的复杂。村里其他孩子的名字都没有鬓云的复杂呢。”
“鬓云,你叫罗鬓云,鬓云欲度香腮雪。你父亲曾说过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