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客栈简陋,晚膳吃食也便极为粗陋。
但对自小山珍海味的龙似冕而言,偶尔的粗茶淡饭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光禄寺侍从分桌吃饭,楚楚和潘芸也是自归自吃,与龙似冕同桌的只有司徒澈。两人对酌了一杯青酿,因入口极为香醇,龙似冕唤来了掌柜询问,“这是什么酒?”
“小爷,这酒叫沉香。是小店自家酿的。”掌柜的膀大腰圆,虽是掌柜,但身上也只着了件粗布衣。
“确实名副其实。”司徒澈在旁颔首,顿了顿续道:“掌柜的生意怎么样?”
“唉,不瞒两位小爷,这地穷山恶水的,平素也没几个客人。若是只靠了这些,怕是吃糠都吃不起。我这也便不是总做客栈生意的……”说到这里,已经关张的门板突然被叩响。掌柜的赔了笑,亲自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衣着鲜艳的女子,一望便知不是正经人,媚笑着跨了进来:“呦,刘头,今儿怎么这么早便关张了?”
掌柜的回望了望身后,摇头道:“今日我店里被包圆了!没有富裕房间了。”
话完,就关了门。
“呵呵,两位小爷,见到了吧。我这店里平素就是借给这些人的。”掌柜的憨笑着表示。
闻言,司徒澈放下了手中竹箸,略微嫌恶的挑眉道:“那你屋子里那些被褥床垫……”
“小爷安心,既是收了列位这么多的房钱,自然是全换新的。不信您回房去瞧,新布浆洗的味道还未散呢。”
饶是掌柜如此保证,晚间望着那薄薄的木板床,司徒澈还有心怀芥蒂。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没狠的下心躺上去,转而开了屋门。
夜晚月色妖娆,如清泉般汩汩漫过脚下,静静淌了一地,边缘溢出丝丝清辉。司徒澈循着月光打开了通往客栈后院的门,寻思着或许能在马车里对付一宿。
估摸有这想法的人不止他一个,刚刚爬上马车,还未躺平,帘子再被掀起,楚楚迎面爬了上来。
“呃……”他半倚在车里,与后上来的她大眼瞪小眼。车外月华漫天,柔柔的泄下来,在楚楚眼尾眉梢勾出了绚烂的流光。她眼中思绪万千,有愕然、有疑惑、有震惊,甚至,似乎还有些欣喜。
只是这些情绪变化太快,等到司徒澈能确认的时候,她眼里只剩了疑惑。
“做梦的,一定是做梦的。”她喃喃自语着,闭眼片刻再次睁开,司徒澈还是活生生的呆在那里。
“假的,假的!”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试探的朝司徒澈伸手,然后——狠狠一把掐了下去。
“啊!”他痛叫跳起,一时忘记这是在狭小的马车车厢内,幅度过大不慎撞上了车顶内壁,马车随之一阵巨颤。楚楚情知不妙,预备潜逃之际,被司徒澈一把按住肩膀拖了回来。
“你干嘛掐我?”将她按在马车内壁,他一字一顿,从齿缝中蹦出来。
四目相对,她迟疑着不敢说实话,“……我想确认是不是做梦。”
“那你掐我干嘛?你应该掐你自己!”司徒澈愤愤的表示。
咽了咽口水,她说:“我怕疼……”
我怕疼,你怕疼,她怕疼。所以,才掐他。因为疼得不是她。
司徒澈慢慢理清了头绪,有些哭笑不得的摇头。
背抵着马车壁,面朝着司徒澈。楚楚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克制不住的红了脸。声如蚊蚋的表示:“我困了。”
“……”司徒澈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在他专注的视线里,楚楚益发不自在,脸上热烫的撇过头道:“放开我。”
“呃,抱歉。”似乎现在才注意到两人间不靠谱的亲密程度,司徒澈忙不迭松开了手。楚楚一言未发,兀自掀了马车帘下车。
司徒澈突然自后探头,叫住她道:“喂,你东西掉了。”
楚楚头都未回,只是朝后伸了手去接东西。
“谢都不谢一声?!”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自己掌间若有似无的划过,她咬牙憋出一句:“我谢谢你啊!”
司徒澈唇边挂上一抹浅笑,“不客气!”
楚楚为这句话气的又没睡好。
第二日,她照旧还是不坐马车,照旧还是要骑马。结果今日那马有些怪异,自她上马后就频频烦躁的扬蹄。等走出晋城后没多久,那马就挣开了光禄寺侍从的牵制,撒丫子往前狂奔。
受此惊吓之后,她已经连叫都叫不出。感觉那马驮着她往前疯跑起来,先头周遭的惊叫逐渐被耳边的瑟瑟风声掩盖,沿途急速后退的场景让她害怕的闭了眼。将全身力道都花在了两只手上,紧紧揽住马脖子。
没多久,楚楚便觉手臂发麻,从一处小矮坡上下来时,巨大的后坐力让她不由自己的松了手,自马背上被甩了下来。
落马的瞬间,她意识到自己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不仅绝望的回忆起来自己的一生。刚起了个头,就被旁侧飞身扑来的黑影打断。那黑影将她团团抱在怀里,双双滚落到旁边的枯叶堆中。因是个下坡,两人滚了许久,直到最后撞上一棵大树才停下。
那一下撞击极重,不单震落了不少枝头的绿叶,她还听到了他自胸腔中发出的隐忍痛呼,“嘶!”
“少……少爷,你没事吧。”身体不可自抑的发抖,楚楚强忍了喉头的哽咽自他怀里爬起。做梦都不会想到,救她的人竟然会是司徒澈。
“还好!”没注意到她的称呼,他扶着胸口,勉力自地上坐起。
扶着司徒澈背靠大树,看着他臂上被枝叶划过的血痕,她咬了唇颤声道:“为什么救我?”
司徒澈轻咳着敷衍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楚楚并不信他的鬼话,做简单包扎的时候手下微微用了力,司徒澈吃痛皱眉,“你就这么对救命恩人?”
“……”她微微颦眉,虽有些懊悔却咬了唇并不言语。
许久,她才听到司徒澈再次开口:“为什么救你?!这个问题我也想问我自己,可能,你像一个人吧。那个时候没做到的事情,不想现在再次放弃。”
他看着她,眼里似乎映出了当年芷园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