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风平浪静,起初我还纳闷这是否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拉肚子之前的隐痛,可大半个月过去,考试周到了,我一个月没来上学这个事实带来的流言也不过是“听说她毕业后就要去伦敦结婚耶。”仅此而已——既无趣又不难听。看着这种态势,我有些怀疑玩弄人心的大师云梦泽是不是用了什么群体技能,一口气把全校师生的梦境都逛了个遍,控制了所有人的嘴巴。
云梦泽的办法还是很好用的,至少我在安眠糖丸和访问限制的双管齐下之后,没有再遭遇更多袭击——云梦泽的训练用异形特攻队不算。这一个月闭关修炼,云梦泽认为我基本可以在梦境中保护自己免于各种释梦人的敌意的损害,虽然智商上没有什么长进,但他仍难得体贴地和我说,等到考试周结束,再进入下一阶段的学习,而且有一件让我高兴的事情。
很高兴?我一脸无所谓,云梦泽的想法和普通人类总有偏差,上次他觉得我会很高兴时,我力敌九只异形成功,狂睡22个小时——如果按照他的说法“就像你学习使用杀毒软件,熟练后软件可以自动更新运行”,那么我安装使用这套软件的时间也未免太久。
学会开机使用和杀毒以后学什么?云梦泽没有说,我想大概是盗梦织梦之类。既然如此,我还是把精力放在如何不挂科上面更为现实。
考试周的校园非常热闹,住在校外的野鸳鸯们和云踪无迹的传奇人物都纷纷返回校园,为一张靠窗的自习桌争得面红耳赤,碍于学校禁止占座的校规,各个都表现出不输给刘翔的冲刺速度,考试铃一结束,便有勤奋的小鸟第一时间冲出考场奔赴图书馆。
我跟着大图以及大图男友夺命狂奔,终于在四楼的阁楼占据了一处通风良好的位置,回身便是投币式咖啡机,让人欣喜。
可惜这份欣喜在一小时后就消失殆尽。身后总有人来来往往地买咖啡顺带瞥一眼我正在看的书和笔记,这种被群众雪亮的眼睛盯人防守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我忍不住环顾四周,看到角落里有个人正打算离开,忙收拾了一下书本一段凌波微步窜到那张桌子前:“同学,你等下还要用这张桌子吗?”
“不,你可以用。”男生笑容明亮,轮廓清晰分明,有点像王力宏,我总觉得哪里见过。
坐下继续啃本班大神的笔记影印版,略感无聊地用彩色马克笔在重点上面画着记号,把下巴搁在桌面上盯着那条怎么也没有记住的答案,我默默幻想能够在考试时入侵大神的脑子,抄袭他的卷子,顺带八卦出他究竟暗恋谁暗恋到不断尝试各种可怕的装束。
不好,有点儿困了。
我放下笔,从书桌里拉出我的书包,一本软壳手抄本掉在地上。是不是刚才那个男生的啊。我拾起手抄本,放在桌边,起身去买咖啡。等我再度想起我捡到这个手抄本时,我已经窝在房间的飘窗上背单词了。
怀着某种天生的八卦心性,想要知道这么一个长得很像阳光下的碧海银沙的男生会有怎样的笔迹,我翻开了这个本子,让我窒息的是,这个本子上所写的,根本不是什么课堂笔记考试要点,这个本子上的字各个飞扬潇洒,而内容,是每一天每一夜的梦境。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有这一类的爱好,睡前冥想,记录梦境,分析细节什么的,可这本梦境记录绝不普通,我甚至可以断定,它属于释梦人。因为第一个梦境的第一句话是:“我又见到了云梦泽,他和我说,一切都将开始了,就像气息流过脉轮一样……”
那一瞬间我把这本手抄本丢在地上,用看着潘多拉魔盒的眼神看着它。什么叫做气息流过脉轮?什么叫做一切都将开始了?我讨厌这种神棍一样的口气。
过了一会儿,翻翻这本手抄,后面就是一些梦境的记录和对这些梦境自己的理解,充满弗洛伊德风格——把梦境当做青蛙解剖,完全可以当做是一个犯罪现场调查记录来看。
第二天我在图书馆老地方等着看看能否见到那个失主,第三天我还是很好心地试试,第四天……我最终放弃,爱谁谁吧。
七月中旬,考试结果出来,我居然名列前茅,差不多能拿个二等奖学金。发布成绩时全班同学的视线纷纷黏着在我身上,汇成了一句无言的责问:“这货和鬼佬同居花天酒地,怎么还能考到这个成绩?”
我翻翻白眼,云梦泽说过,梦境活动也是很开发智力的。丢下那些计算成绩和分配奖学金优秀干部之类奖项的班委会成员,我照例来到庆丰收饺子馆招呼:“二两金玉满堂,二两凤穿牡丹!”老板娘把正和她说话的男生搁在一旁,对我娇笑:“好几天没来了,这么勤奋?考完了吧。”
“是啊是啊。反正都过了。”我回答,“只要不挂科不补考,我就没有什么更多想法了。”“哈哈,你的要求也太低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我转过头,是老板娘身旁的那个王力宏,笑容和那天在图书馆里一样的明亮,我想起来,这个男生也是庆丰收的常客,所以我才会觉得他眼熟。释梦人都爱庆丰收?
我随便接过他的话头,让他坐在我对面闲聊。我并不擅长套话这样需要心机的技能,因此也只能祈求老天爷帮忙让这个男生不小心自己说出来。
“……说了这么多,还没自我介绍,太失礼了。”男生伸出手,手腕上有一串我垂涎许久的蒂凡尼手链,光亮简洁,造型独特,“我叫谢鉴澄。”
“谢鉴澄?!”我的声音提高了三个八度,还拐出一个海豚音来。
谢鉴澄,本校名人,校学生会会长,据说其人英俊不凡,古道热肠,心地善良,才华横溢,家产万贯——后面的我不知道,英俊不凡这个倒是真的,眉目明亮轮廓清晰,英气勃勃,加上举手投足给人偏偏浊世佳公子之感,让人想起王谢世家之类。
谢鉴澄的表情在海豚音后显得有些吃惊,大概除了我这样的宅女,也很少有女生不认识这位漫画男主角式的男生,他微微笑了一下,回头喊:“妈,我在这儿吃了!”
“妈?!”我的海豚音刚要出口就被牙关死死咬住,老板娘果然应了一声:“别欺负宝宝啊。”谢鉴澄看着我的表情忍不住笑出来,我不好意思地挠挠下巴:“我叫云宝宝。”
“我知道你,天山居的名人。”谢鉴澄的话让我更加感到汗颜,可谢会长显然觉得不足够,“你知道男生宿舍晚上怎么议论你么?”
“什么?!男生宿舍?!”我扶额,“我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那么恐怖的降灵会议上……”
“哈哈哈降灵会议,抱歉。”谢鉴澄笑得更欢,“没有你想的那么恐怖猥琐,大家只是说你很有侠女之风。”
“侠女有什么好。”我捡着凉菜里的花生,“你看霍青桐是侠女吧,可就比不过香香公主。木婉清是侠女吧,比不过王语嫣。”谢会长一笑,平易近人,我对这种远在天边的男生特别无所畏惧,所以说起话来也格外肆无忌惮。
“我还以为你不在意这些,什么是否有男生喜欢之类。”谢鉴澄说。我耸耸肩膀:“哪个女生说不在意?不在意是假的。区别不过是,有些女生把男人当做生活的一部分,有的女生把男人当做生活。”
谢鉴澄吃着花生米,风度翩翩吃相堂堂,我开始觉得和云梦泽相处之后,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变得淡定,如果是以前,哪怕知道谢会长这样的人物和我不会有太多交集,在他面前也会本能地被灿灿金光照耀的不自然。饺子端上来,闲聊还在继续,我有些想问那本手抄的事情,又不敢问,就好像徘徊在奶奶家门外的小红帽,明明想要敲门,却害怕开门的是大灰狼一样——我想谢鉴澄应该是一个释梦人,不然他不会知道云梦泽的名字,这是我能确定事情,我不能确定的是,他是站在哪一边的,是要杀我的人,还是跟我没有关系的人。这么悲哀么。我云宝宝初入释梦界,就把同行分成两派,以是否对我有杀机为分水岭了。
“宝宝,你下午有什么事情?”谢鉴澄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竟然难得地让我没有觉得尴尬。多好的人啊,让人如沐春风,毫无压力,随性自然。下午是班会,开完这个班会这个学期就正式结束开始暑假了,然后回家,今晚或者明晚云梦泽应该就会告诉我下一阶段的学习内容了,也就是说今晚我又要和云梦泽一铺而卧,同榻而眠。
谢鉴澄拿出手机:“手机号告诉我吧,咱们出去逛逛。你们班会结束以后,咱们在这儿集合?”
“行啊。”我自知谢鉴澄找我肯定和我本人没关系,我没有那么强悍的美貌让什么人一见钟情,他找我十有八九是和释梦人有关,或许他知道我也是释梦人?云梦泽说过,释梦人的精神力场比旁人活跃,彼此容易相互感应到。谢鉴澄如果是释梦人的话,也一定是强手,感应我这样的初学者大概不在话下。
又或许……我看了一眼老板娘,这位美女也是释梦人?我在这个学校三年了,三年来我一直钟情于庆丰收饺子馆,这是冥冥中的缘分?“……因为统计道德风纪分数时扣掉的比较多,你,嗯,翘课还有上课睡觉。”班长一脸抱歉地对我说。把“全班就你翘课睡觉最欢”吞下肚子,我看着他为难的脸,大概也猜出来大致的状况,摆摆手,眼睛斜睨班长,对着与我有三年舍友之谊的学习委员大声说:“没事儿,二等奖学金而已,咱们学校的奖学金这么可怜,没了就没了,我不差这块八毛钱的。”
八百块啊!学习委员!我记住你了!
潇洒地走出教室,感受着身后学习委员灼热怨毒的视线,我保持淡定大步流星状向庆丰收走去,当我看见谢鉴澄站在庆丰收门口对我招手时,我觉得背后那道视线,更灼热怨毒了一点。
学委,虽然你姓温,但,嗯,你妈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