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路人甲大惊,忙坐起身来喝道,目光将整个屋子巡视了一遍,却是黑漆漆的什么都不看清楚。
“小子,以你目前的修为,想要看见我的真身,嘿嘿。”那声音似乎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
话虽未说完,路人甲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俊脸一红,蓦然跳脚叫道:“看你鬼鬼祟祟的都不像是什么好人,我才不稀罕看见你。”话是如此,双眼仍不住地打量整个屋子,侧耳细听那声音的来源。
“知耻而后勇,小子,以你的资质,如果你肯用心修炼,看见我自然并非难事。”那声音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只不过,那尤毅千方百计让你留宿至此,怕是没安什么好心。如果你再这般迟疑,哼哼。”
路人甲心中一惊,出声反驳道:“尤城主待我极为客气,他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话音刚落,窗外突然有声音响起:“路少侠,你睡着了么?”正是太华城主尤毅。
路人甲刚想答话,忽然想起那个神秘人的话来,犹豫了一番,轻声道:“原来是尤城主。有什么事么?我已经睡下了。”
尤毅焦急地道:“路少侠,你有所不知,你今天遇见的那个六足四翼的怪蛇,正是四荒妖女澹台雅的坐骑,唤作鸣蛇。澹台雅素来杀人不眨眼,若是她知道鸣蛇因你而伤,必然会伤害与你。少侠乃我太华城的贵宾,太华城上下纵是与那妖女拼个鱼死网破,也定要护得少侠周全。只是那妖女神通广大,此刻必然知道你所在之处,因此在下想请少侠赶紧转移,以免惹来杀身之祸。”言语甚为诚挚。
如果不是神秘人的那番话在先,路人甲必然会感激涕零。他心里正琢磨着,脑海里突然响起那消失的声音:“他这是诳你出去,你寻个借口拒绝与他。若你不信,你大可说你不方便出去,他必然会强行闯入,那时你该信谁,你心里自有分晓。”
路人甲暗自点头,忙大声向窗外说道:“多谢尤城主挂念。只是在下自小多有福泽,别说一个什么妖女,就算四荒天帝来了,我也不惧。尤城主还是请回吧。”
窗外一时没了动静,四下里静悄悄一片,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路人甲暗自懊恼,心想路人甲啊路人甲,尤城主待你这般真诚,这回你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正想开门追上去解释一番,只听见一个森然的声音寒道:“少侠是我太华城的贵客,我怎能弃你不顾?今日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少侠勿要见怪。”
路人甲一怔,正要开口质问,突然一个娇媚的声音咯咯笑道:“一转眼十数年不见,尤城主真是越来越长出息了,连个小孩子都舍得欺负!啧啧,若是传了出去,四荒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要笑掉大牙了呢!”这声音忽远忽近,娇媚入骨,有如阵阵魔音,不断敲打着路人甲的心弦,渐渐地,竟然与他心跳的节奏恍然一致。路人甲顿觉头晕脑胀,浑身上下难受之极。
“帝女音?”尤毅大惊,忙强自运功,一团紫色的真气缓缓聚集在周身经脉,但犹如万千虫蚁缠身的魔音却一点一滴地侵蚀着他的意识,渐渐地,他脑海里意识渐渐模糊。尤毅暗呼糟糕,狠狠咬了一下舌尖,锥心的疼痛使得混沌的意识略有清明,艰难开口道:“慕瑶仙子,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暗算于我?”
那慕瑶仙子冷哼一声道:“你刚才在这少年面前辱我名声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你我无冤无仇了?四荒传言太华城主尤毅乃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今日一看,才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话音刚落,突地响起了尖锐刺耳的嘶叫声,想来定是那六足四翼的鸣蛇无疑。
尤毅老脸一红,心底不知把这妖女来来回回骂了几千遍,但表面上仍是小心翼翼的模样,英俊的面庞此刻有些扭曲,似乎难以抵挡魔音噬骨的滋味,讷讷干笑道:“这不是,这不是......”
路人甲暗呼倒霉,心想当真是霉运当头,尤毅本来就没对自己安什么好心,这下又来了今日不经意打伤的鸣蛇的主人,这下可真是在劫难逃啦!心里正胡思乱想着,窗外蓦然响起了凄厉刺耳的号角声,紧接着听见尤毅的惨呼:“钦原鸟?澹台雅,你这个妖女!今日我纵是拼得被天帝赐死,也要杀了你以泄心头之恨!”
“小子,趁着他们斗得难解难分之时,你赶紧走吧!”那神秘的声音又在路人甲的脑海里响起。
路人甲心头一凛,忙将那身破烂青衫套在身上,正想从窗户跳出去,忽然想起角端还在门外,忙轻呼道:“角端兄,角端兄......”
“小子,总算我没有看错你,放心吧,角端已经候在窗外了!”那声音似是十分欣慰,哈哈大笑道。
路人甲悬着的心总算放下,虚空抱拳道:“多谢前辈相助,路某感激不尽!”
跳得窗去,果然看见角端站在窗外不远处的树下,摇着尾巴望着自己。路人甲几个箭步窜上前去,策着角端正欲出城主府,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大声喊道:“前辈今日屡次相救,小子感激不已。不知前辈可否现身一见?”
“小子,你先逃得性命再说这些不迟!”那声音似乎近在耳边,若有若无,飘忽不定。
路人甲应了一声,附在角端耳边轻声道:“角端兄,今日我是否能逃出生天就靠你了,你可得争点气啊!”座下角端不满地嘶吼了一声,似乎在为路人甲怀疑他的能力感到愤怒。路人甲笑道:“好啦,好啦,咱们这就去吧!”
角端长嘶声中,扬蹄飞奔,瞬息间便跨过城主府,奔出十余里,静谧的山间小道只听见路人甲连连的惊呼声“慢些,慢些”,慢慢地终于听不见了。
月落星沉,寂寥长夜中,城主府只剩下打斗声,呼叫声,人仰马翻。任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那少年消失不见的地方,正有一个黑衣人静静伫立,蓦然璀璨星空中炸起一朵奇花,在黑夜中绚烂不已,渐渐地化为灰烬飘洒尘埃。
“角端兄,咱们已经奔出了几百里,该歇歇了。要不然我这身骨头都该散架了!”路人甲苦着脸说道。
此处正是大河横亘之际,潺潺流水汹涌而来,偶碰顽石,溅起老高的浪花,清凉的洒在身上好不舒服。不远处一座座奇山异石忽隐忽现,宛若仙山,在夜空中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美。偶有凉风习习吹过,拂过发丝,掠过脸颊,路人甲自觉心中惬意,莫过于此,比起方才惊心动魄的逃亡之路,自是美妙了不知凡几。
路人甲倚在角端兽身上,闭眼惬意地享受这死里逃生的美好时光,忽然一阵轻笑自身后传来:“劫后余生的感觉怎样?”
路人甲吃了一惊,急忙站起身来道:“前辈,你,你也在这里?”心里诧异不已,角端兽日行万八千里,这人竟能并驾齐驱,难道他也有可以媲美角端的神兽?这年头的神兽未免太不值钱了些。
“小子,很惊讶么?”那声音似乎是瞧出了路人甲心中的想法,笑着问道。
路人甲点了点头,那声音哈哈笑道:“小子,你转过头去,仔细看个清楚!”
路人甲闻言,转过身去,却是大吃了一惊。原来就在角端兽的上方,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男子的模样,高约七尺有余,黑发灰须,颧骨深凹下去脸色苍白却不失威严,正笑意岑岑地盯着他看。只是那团虚影在黑夜中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真实,竟有一种油尽灯枯的味道。
路人甲大惊,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舌头也有些打颤,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谁?”
那人哈哈一笑,蓦然作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瞪大眼睛厉声道:“好你个路人甲,你在我身上不是威风的紧么?怎么一转眼就不认得我了?”
路人甲心中惊异更甚,咽了口唾沫,干笑道:“原来是角端兄显灵了。”眼睛骨碌一转,突然欺身上前大喝道:“不对,你不是角端,你究竟是谁?”
那人一愣,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角端?”眼神瞥见路人甲奸计得逞的贼笑,哎哟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你小子诳我!”
路人甲哈哈大笑道:“前辈,你诳我一次,我还你一次,两不相欠。”顿了顿奇怪地说道:“只是前辈你怎么这副模样?你到底是谁?怎么会附在角端身上?”
那人闻言,竟是不言不语,面容上却是悲愤与寂寥交织杂错,阴晴不定,似乎有难以启齿的隐情,低头沉默半晌,蓦然一声长叹道:“小子,你可还记得滕辰之刻在沉香古木上的字迹?念来我听听。”
路人甲道:“当然记得。彼时水患,天帝禹决九川距四海,浚赋治距川,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茫茫诸夏,遂画为九州。后有天帝燧人氏指九州为四荒,乃东荒,南荒,西荒,北荒,此四荒百姓各以其民自居。南荒南帝商羊氏,有坐骑神兽,形似鹿而鼻生一角,唤曰角端。角端者,日行万八千里,不伤人,惟食虎豹。昔时南帝闭关之事相传者甚众,角端不事主,肆虐太华山麓,余遂以双龙飞索困之于沉香古木,而遍访四荒以寻南帝......”心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蓦然失声惊叫道:“你是南帝商羊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