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小子倒是个浑人!”
“谁说不是?你能这般不停顿地喝上三天的酒?”
“酒醉解千愁。不知这小子是受了什么刺激?”
兰台酒馆,数十个身穿各色服饰的游侠高谈阔论,指指点点。随着他们的目光望去,角落里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华府男子正伏在酒桌上,举酩自饮,身侧已零落摆放了数十酒坛子,偶尔茫然四顾,眼眸中尽是凄凉萧条之意。
他长得甚是英俊,鼻梁高挺,身材挺拔,从腰间悬挂的鼓鼓钱囊里可以看出这必定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从他喝酒的姿态来看,他必定是个有教养的人。从他偶尔舒展的眉宇之间还可以看得出那掩饰不住的惆怅,人的酒品好到了极致,别人醉之后无不胡言乱语,哭笑打闹--就算是涵养再好的人酒后也是丑态毕露。可他呢,静静地喝着,醉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睡醒了继续喝——如今已是第三天。
“嘿嘿,兴许他老婆被人抢了呢!”一个猥琐汉子幸灾乐祸地笑道。那兀自饮酒的男子闻言身躯一震,缓缓抬起头来,朝这边看去,自嘲一笑,复又低头饮酒。
“我说的罢!”那猥琐汉子得意笑道,话音未落,忽觉一股大力从脖颈间袭来,瘦小身躯不由自主地提将起来,惊骇叫道:“谁?”
“滚罢!”一个男子声音冷冷道。双手一抛,那猥琐汉子只觉自己如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登时只觉五脏六腑如被利刀割裂,疼痛难忍。
“他奶奶的,谁这么大......”那猥琐汉子大怒,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正欲开口大骂,忽地瞧见身前两个少年凛然而立,其中一个面泛寒光,双目如电,正冷冷地盯着自己,不由心神剧跳,忙将剩下的话吞进嘴里,讪笑道:“两位少侠......”
“滚!”那背负巨大行囊的少年冷冷喝道。
猥琐汉子登时肝胆俱裂,再不敢言语,急忙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原来人声鼎沸的酒馆里鸦雀无声,瞧见他凶神恶煞的模样,纷纷低下头饮酒。那少年冷哼一声,道:“小甲,咱们过去坐罢!”
这两个少年正是路人甲与司弈。两人遵守与寒浞的约定,今日在孟津城汇合,不曾想却在这里遇见茫然凄楚饮酒的皂虞候伯益,一时间尽是唏嘘不已。路人甲心中有愧,坐在伯益对面,见他仍是自顾自饮酒,满脸茫然迷醉之色,不由咬牙喝道:“他奶奶的,这丁点酒怎么够喝?堂倌,再上十坛酒来!”
他这一声叫得极为响亮,如当空一声惊雷,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掉头,惟独那近在咫尺的伯益动也不动,仍是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宛若没有听见般。这一吼却将他心中郁气尽数消散,堂倌忙不迭地将美酒抱了上来,十个酒坛子瞬间占据了周边空地,满满当当。众人心中微微惧怕,纷纷结账,逃也似地离开了酒馆,转眼间,偌大的厅堂却只剩三人。
司弈瞧得不耐,手掌搭在伯益肩膀之上,雄浑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其体内,伯益酒意瞬间醒了大半,瞧见两人,怔忡笑道:“你们怎地来了?”
司弈皱眉道:“天帝陛下令我们来查探黄河水患一事,我们怎能不来?”
伯益一怔,捂着脑袋思忖片刻,恍然道:“确有此事。”
路人甲轻轻一叹,双目盯着伯益,满脸愧色,欲言又止。伯益知晓路人甲心意,摆手笑道:“帝女既然与兄台有情,在下岂能横刀夺爱?兄台莫要自责了。”
路人甲心中感激,叹道:“伯益兄果真有君子之风。”伯益哂然一笑,不置可否。
司弈面露鄙夷之色,哼道:“就算是帝女又如何?亏你们两个男子汉被一介女子弄的神魂颠倒,真他奶奶的丢脸!”伯益一愣,抚掌大笑道:“妙极,这位兄台快人快语,说话倒是在理。是在下愚钝啦!”
路人甲哈哈笑道:“你别听他瞎说,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小子早有了意中人啦!”司弈面上一红,嘿然笑道:“这世间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女子还不是到处都有?走,小爷带你到街上溜达溜达,若是你相中哪个女子,小爷把她抢来给你做压寨夫人,如何?”
路人甲知晓司弈此举是在消除自己心中愧疚,正欲出声调笑,忽听一个声音冷冷道:“堂堂北荒三大圣城之一的孟津城何时成了土匪窝?”声音娇媚冷清,宛如黄鹂初啼,悦耳动听。
当是时,背后忽然冷风涔涔,遍体侵寒。路人甲、司弈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伯益猛一哆嗦,酒意全无,喃喃地道:“他奶奶的,六月的天,何时竟这般冷了?”
转头望去,斜阳余晖,斑驳流离,一个青丝飘摇的女子悄然走进来,峨眉淡如远山,一双星眸如星辰如明月,玲珑的琼鼻,香腮微微泛红,小巧的两瓣樱唇,完美无瑕的瓜子脸晶莹如玉,细腻不带丝毫瑕疵的雪肌肤色奇美,身形婀娜,正冷冷地盯着三人。
这女子散发的真气犹如深海冰潭,冷森彻骨,人犹在十数丈开外,但那刀锋般锋利的气息却已迫在鼻息,温暖如春的酒馆里瞬间如至漫天飞雪的寒冬腊月,先前那堂倌蜷缩在柜台之下,冻得簌簌发抖,眉须皆白,似是结了一层薄冰,奄奄一息。
司弈眉头一皱,这股真气妖异绝伦,变幻无端,似是北荒阴属真气,冷冷道:“你是谁?来这里耍威风,怕是选错了地方罢?”瞧见那簌簌发抖的堂倌,反手一掌,一股暖洋洋的真气如滚滚江河般涌去,那堂倌眉须之上冰霜尽去,脸色渐渐红润,急促喘息不已。
路人甲微微皱眉,心道:“这女子真气恁地诡异,不知是敌是友。”心中暗暗戒备。
那女子目无表情,声音冰冷,似是不带一丝生机:“这酒馆本仙子包了,你们请移尊驾罢!”
司弈眉头一皱,怒极反笑道:“你又是哪里来的仙子?嘿嘿,这年头,四荒的仙子当真不值钱,满大街的都是。”
那女子柳眉一竖,俏脸寒霜,冷笑道:“不知死活的小子!”皓腕微扬,纤手一抖,橙光闪现,一双银铃萦绕于雪白皓腕之上,冷冷盯着三人,蹙眉道:“走还是不走?”
司弈面无表情道:“不走。”
那女子银牙轻咬,十指轻舞,皓腕上银铃交响之声大作,初时如细碎枝叶窸窣摇摆,起伏不定,渐渐转急,酒馆之内登时橙光大炽,照的几人几欲睁不开眼来。银铃交错相撞之势欲盛,如狂风骤雨袭过密林,雨打残叶,一片萧条破败之象。那女子纤细腰肢轻轻舞动,跳着奇怪地额舞姿,黑色衣襟旋转飘舞,似是蕴合着某种音律,三人逐渐被银铃之声吸引,脑中空白一片,尽皆是女子秀美绝伦的舞姿,灵动幻彩方入眼眸渐转黯淡无神,茫然空寂。
瞧见三人如此呆滞模样,那女子冷笑连连,一抹诡异的笑容自嘴角泛扬开来,如潮水般愈来愈盛,渐渐深似怒海漩涡,竟似鬼魅般恐怖,一步步将三人卷去。
“来罢,来罢,我的奴隶们!我带你们去一个神仙妙境,去找寻你们心中的梦罢!”女子纤细腰肢如柳枝般摇摆,臀波乳浪,似怒海狂涛,三寸玉足踏着奇怪的步子向酒馆门口移去,路人甲三人茫然起身,猿臂下垂,眼睑轻阖,跟着女子步伐缓缓踱去。
瞧见三人宛如木偶般任自己摆布,女子轻轻一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正欲带领他们走出酒馆,忽听“啪”地一声脆响,诡异音律如被雷击,登时中断,女子真气岔乱纷飞,蓬然乱舞,脸色倏地惨白,莹白如玉的俏脸上毫无血色,恨恨地盯着那蜷缩在角落里的堂倌,冷声道:“你是活腻了么?”
诡异银铃消散,弥漫在三人心神间的鬼魅之音登时如潮水般散去,灵台顿时清明不已。司弈大意之下着了她的道,自是怒火中烧,狂性大发,哈哈狂笑道:“活腻的是你罢!”纵声长啸,气浪如灼,音波如惊涛般朝女子袭去,指尖连弹,数道真气蓬然激射,如蛟龙怒舞,雷电交错!女子经脉遭受重创,避无可避,花容失色,心知必死,俏脸泛过决绝之色,冷哼一声,美目轻阖。
路人甲心中大凛,心道:“这女子是谁?方才那鬼魅之音竟和姐姐的帝女音不相上下,四荒之中何时出了这等人物?”
瞥眼瞧去,司弈强横真气已如离弦箭般激射而去,不由大惊,这女子虽说性情乖戾,但心地也不甚坏,否则刚才三人便要横尸当场,此刻见她危在旦夕,心中不忍,正欲飞身出手相救,忽听身侧衣袂飘扬,真气鼓舞,一道紫色人影迅如闪电,急速飞扑而去,挡在呆若木鸡的女子身前,双手雄浑真气缭绕,倏地在两人前方竖立起一道长约七尺的气状屏障。
“嗤嗤”气浪爆炸之声迭起,两股真气轰然相撞,登时如地动山摇,酒馆之中酒坛茶碗破裂响声连连,房梁尘土簌簌而下,尘烟漫天。伯益猿臂长舒,一把抄起那女子,顺着反弹气势顺势纵掠,勉强将震荡之势化解。
司弈眉头一皱,道:“皂虞候,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