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和刑部开始了对两案清查的紧密工作,李国舅被暂时收押,刑部一边传信让茅于君全权负责尸体检验和证词整理,一边忙碌着把以前关于****的案子都翻找出来重新立案,都察院自然是探寻军需被污渠道,计算数目,连容尚祈所在的户部也忙得不行,毕竟,初始账目都在这里。
好不容易把所有账目比对清,容尚祈整理好卷宗,轻呼一口气,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这两天,真是忙得日夜不分,****贪污了多少他不知道,他现在能知道的是,国库贫乏,这次是从皇帝私库拨出的银款,一分一毫都计算的恰到好处,假如这次果真是****贪污了军需,恐怕再有一百个李妃也救不了他。
军需账目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容尚祈又想起前几日清核官吏户口田地时的疑惑,乔非离乔大人,你究竟何许人也?
一个人贪,怎么可以如此明目张胆贪到人尽皆知还能不受制裁?
若你是奸狡大恶,又为何将名下所污的千顷良田全部赠与毫无干系的百姓?
天下第一贪之名,到底是幌子还是事实?
容尚祈想起那个琴艺无双俊美风流的白衣男子,第一次产生了探究一个人的兴趣。
容尚祈起身,走向早已确定好的交流目标,微笑:“王大人,您那日说的二十年陈酿梨花香我最近看到了。”
正埋头书案的王彦伯噌的抬起头,目光中都是期待,“容大人哪里看到的?”
容尚祈皱了皱眉,“嗯……我记不得名字了,不过路倒是熟识,要不……等下陪您去一趟如何?”歉意微笑。
王彦伯感激道:“麻烦容大人了,这顿酒我来请。”
容尚祈笑道:“这如何使得,晚辈正巧有许多问题需要您指教,这顿酒还是我来请吧。”
王彦伯也笑,“好,好,咱们今天就去畅饮一番。”心中对这儒雅通透的年轻人好感指数直线上升。
从户部出来后,二人你前我后的来到了一个素静的小酒馆,容尚祈要了个雅间,王彦伯自是抚须点头不止笑的和颜悦色。
梨花香的确好酒,入口甘醇清润,夹着一丝梨花的甜香,意韵悠长,二人寒暄一番你推我让,不多时,酒已过一旬,容尚祈抬眼看看面前酒鬼似的贪婪的不顾菜色只喝着梨花香的王彦伯,确定那眸中已有醉意,便引到了前几日清核官吏田产的事情。
“王大人,前几日官田清核似乎有不准之处。”容尚祈不经意般说道。
“哦,哪里不准?”王彦伯眯着眼很享受的喝酒,漫不经心回应。
“吏部尚书乔大人名下没有半分田产……这怎么可能呢?”容尚祈带上疑惑的语气。
王彦伯又斟了杯酒,一派高深莫测的意味,笑道:“乔大人的亩田都给所属地百姓了。”
容尚祈更是不解了,愤慨一般,“王大人,恕我直言,以乔大人的为人,怎么可能把自己的田产送给百姓呢?”
王彦伯闻言手一顿,看向这明显道行不深的年轻人,有心提点缓声道:“可莫说这样的话,乔大人什么为人可不是你我能说的。”
容尚祈微微眯了眼,然后,用上更加恨恼的语气,“乔非离天下第一贪的名头世所共知,这朝堂上也日日有谏,怎的都不见有司论罪的动静?”
“唉,你这年轻人,可别钻死胡同……”王彦伯被这几句吓得差点泼了手里的酒,连忙软言道:“乔大人功过自有御史评说,你我只管户部,可别擅意论罪徒惹麻烦。”
容尚祈再下猛药,“功?那个举世尽知的贪官还有功?简直可笑!”为了配合说辞还真的哈哈讽笑了几声。
“哎哟,可别这么说……”王彦伯手里的酒真的洒出了几滴,眯缝眼露出些许慨叹无奈,对这个尽心尽职做事认真的年轻人他是很欣赏的,眼见这年轻人的仕途怕是要坏在这几句话上,只好叹了气,“唉……你哪里知道乔大人的能耐,乔大人贪是贪,可是这么多御史弹劾都动他不得,皇上也是睁眼闭眼,当然是有原因的……”
乔非离,咸悉十五年进士出身,历任都察院监察御史,户部郎中,户部侍郎,洛南府府史,吏部侍郎,吏部尚书。
咸悉十六年,禹王叛乱,镇压后荆楚之地震动颇大,时节物价飞涨,执政丞相程况之下令禁止百姓易货聚商,由朝廷统一控制物价,而荆楚监察御史乔非离上书言事,希望朝廷不要压低物价,听任民众自由买卖,此谏不受重视。两月后,临河以南有饥民数万人,聚集在临河上准备向北迁徒,皇帝下诏,令百姓恢复旧业,不得北渡,众人喧哗不肯归家。御史乔非离再次上书,言辞激烈,皇上亲纳此谏,恢复正常市易不再强扰,这之后便引来商人的车船汇集贩运,米价很快就跌了下来。
咸悉十七年上,朝廷下诏给四品阶上官,令他们论说当时政策的得失,户部郎中乔非离列举二十件事上奏,共一万余言,列出条目名之为《中兴济世策》,言多有物,所纳多矣。
咸悉十七年下,户部侍郎乔非离上书言鲤城将有洪患,宜备好所需粮银药物运往赈灾,被视为妖言惑众,未纳。八月中,鲤城洪患,匆忙备物不及救灾,民多死于饥饿瘟疫,朝堂多言不如早备,乔非离声名大振。
咸悉十八年,户部侍郎乔非离多番计量后执《官腐册》上书,言政事利弊百官腐败,遭群臣围攻,皇帝为平众怒将其贬斥为洛南府府史外放。
咸悉十九年上,乔非离因政绩审核突出被擢升为吏部侍郎回京就职。
咸悉十九年下,吏部侍郎乔非离上书《太平盛世》,帝大悦,擢升其为吏部尚书。
“这么说来,乔大人为事严正,倒是个好官了。那天下第一贪之名……”容尚祈疑惑道。
“呵呵……”王彦伯摇头一笑,抚着须继续说:“可是他真的贪呐……”
咸悉十九年,帝贺寿,令吏部尚书乔非离全权处理事宜。乔非离命各地官员献地方土筑寿辰礼山,大小官员或于土中夹金银送至,乔非离照单全收,并记下只送土者姓名,众皆言此乃贬斥之兆,一时人心莫不惶然。御史范墨然,三朝老吏,上书弹劾乔非离收受贿赂益肆贪横,奢侈僭越没有限度。乔非离先是将所收金银熔为道祖金像进献皇上,再纠结朋党反劾范墨然,帝听信,斥范御史为利州通判,范墨然于上任途中气郁而终。
此后乔非离愈发明目张胆,大肆受贿,任用官员,都有定价,大郡太守二千匹,中郡一千匹,下郡五百匹,其余官职的价钱各有不同,因此,世间将吏部称为市曹。
然乔非离所贪所得,又大多用于赈济灾区或赠与百姓,故虽其纳受赃私,贸鬻官秩,御史无法以证论罪,皇上也多睁眼闭眼。
世传乔非离有一言曰“既做不得第一清廉,便为第一贪也不枉矣。”此后世间便称其为“天下第一贪”。
“乔大人之智,真真世间难得……”王彦伯抿了口酒,语气听不出是夸是贬。
容尚祈目光游移着落在潋滟酒水的波澜中,唇角终于恢复一向从容温雅的笑意。
乔非离,我真的,更看不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