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阳南接景巫山,北临渭河,东面便是西水族所在的沁枫谷平原,以及夜狼族所在的噶尔平原,因此,当容尚祈一行人到了绵阳时,只稍稍休整便继续赶赴近东方向的西川小道,那里,是西水族送迎公主的交接地点。
西川小道狭长有七十二公里,左右都是山崖悬壁,当年大悉开国君主燕太祖率大军开拓疆土时,西川小道尚不存在,只有云峰和沈峰两座大山摇摇而立阻住了大军的步伐,彼时太祖正当壮时豪情冲天,仅挥刀一指,二十万大军便开山劈石,化凛凛巨峰为羊肠山路,这才有了西川小道。
当大军终于迈过两峰进入沁枫谷平原时,闭塞落后却纯朴和善的西水族才为世人所知,而太祖,更是迎娶了西水族最美丽的公主,从此,西水族便名正言顺的成为了大悉的依附族之一。
小道上,一行车马软轿正缓缓行进。
头前是骑马的两个人。
一个面貌俊美,身着大悉正三品燕尾官服,胯下一匹白色骏马悠然行进,神态温和从容雅静,端正肃谨中自有一番风流态度。
另一个虽是年少仍显青涩,但也是神清骨秀,他背上斜挂一把宝剑,神情冷漠,明明目光游离似在赏景,整个人却张弛着随时可化为流星般的迅疾力度。
突然,一声激越清亮的鸟鸣掠过耳侧,激醒了那一行沉浸在高山峻岭柳绿花红的美景中的人。
那头前的官服听到那不寻常的鸟声嘶鸣,“吁——”一声便拉紧缰绳,一行人便纷纷也勒停了马等候吩咐,只见他抬头看了看天上那只刚才还在盘旋现在却了无踪迹的鸟影,目光带着些许沉思,转头便问后头陪同的绵阳官吏,道:“这鸟就是西水族特有的风信子吗?”
“是是……大人,这是西水族养来探路的一种鸟,的确叫做风信子。”那官吏连忙应着,又道:“大人,可见西水族使臣就在前面离我们不远了。”
“恩……”容尚祈点了点头,挥手示意,继续前进。
队伍重又行进。不久,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后,便看到了那似乎早等在迎客碑旁的西水使臣车骑,容尚祈带着队伍靠前,自己率先翻身下马迎到面前。
对面重重人影中便也出来了一个像是主事的人。
这是容尚祈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见到了舒子乔。
容尚祈注目看去,那女子劲装打扮,端的是靓丽潇洒毫无拘束,她眉清目秀,却不似一般女子楚楚可怜让人顿生怜惜之感,她给人的印象,更像是连男子都要敬服的可以一战的对手,只轻轻一个抬眼,眸光如刀锋划过的明亮粲然,逸采神飞中便显出了战场名将般的豪情和坚毅……
“舒将军果然如传闻中英姿飒爽,不愧为西水第一名将。”容尚祈早做足了功课,此时便见怪不怪了,只含笑称赞。
“容大人客气。”女子挑眉,声音利落爽快,也回以一笑。
淡淡寒暄之后,便是扎营交接,两方队伍汇聚在一处,陌生短暂的尴尬之后,一些善于带动气氛的人便在宽阔场地上开始吆喝着表演比试功夫,这才渐渐有了欢声笑语,而大帐中,容尚祈终于见到了西水第一绝色,公主水清然。
容尚祈目光凝滞,一时失语。
那女子薄纱掩面,容尚祈最先看到的是那泛着水光莹润的幽黑瞳眸,纯净无瑕却并非不解世事的天真,更像是看透红尘的虚妄空无,洁净美丽。
轻纱遮掩不住那秀雅精致的轮廓,他不必验证,已然知道,这位公主当真是位绝色美人,也许是容尚祈的目光太过专注,女子的眼睫微微一颤,只如同轻羽点水,瞬息无痕。
从容收回目光,他微微屈身行礼,声音温和低沉,道:“公主安好。”
“容大人不必多礼,请坐。”水清然唇边闪过一抹淡雅柔和的笑意,她做了个请的动作,自己也坐在一旁,并不拘束,而舒子乔,早坐着闲闲喝茶了。
容尚祈目光轻轻一晃,漾起一丝玩味,谢过之后也坐了下来。
舒子乔执起银壶给容尚祈斟满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笑了笑,又给水清然倒了杯茶,“公主不善饮酒,就以茶代酒好了。”这才端起酒杯,道:“容大人一路辛苦,这杯酒算是接风。”
水清然也举起杯子,同是微笑。
美人美酒,狐狸都拒绝不了,容尚祈又哪能推辞,连忙端起酒杯,正色道:“公主客气,舒将军客气。”仰头便一饮而尽,翻杯亮空。
舒子乔和水清然相视一笑,俱是饮尽杯中酒茶。
“我有一事要拜托大人,不知可否?”舒子乔放下酒杯,唇色清淡和润,声音却坚决不容反驳。
容尚祈心头那一丝奇怪的熟悉感又闪现了,他垂在桌下的手微微一紧,面上却是不动神色的客气道:“舒将军请讲。”
得了许可,舒子乔站起身,缓步走近大帐门口,目光穿过正在嬉闹的人群,似乎眺望着远方某一处,陡然划过一丝犀利冷冽,片刻后,她转回身,轻轻叹了口气,眉间那抹极为清傲的神情夹了些许无奈,她看向这看似成熟冷静的容大人,道:“希望容大人能保护好我西水公主。”
水清然心中一热一暖,她垂首安静地喝茶。
容尚祈深深地看了一眼舒子乔,“舒将军此话怎讲?”
舒子乔慨叹一笑,“容大人不必多虑,我说的只是路上的安全……”
“舒将军不必担心,陛下让我带来的都是我大悉武功一等一的好手,绝不会有什么岔子的。”容尚祈的语气极是轻松。
舒子乔感觉这面前人笃定的太过轻率了,更觉得担心,“容大人请听我说……”容尚祈微微转头凝注目光看向舒子乔,舒子乔续道:“容大人知道我西水一族和夜狼族一向不和之事吧……”
容尚祈缓缓摇头,他虽然大概知道一些,但还不了解细节。
舒子乔便给他细细说来。
西水族和夜狼族同属太祖发现的边外异族,当年夜狼族首领不愿成为大悉附庸,和太祖还有广为流传的一场大战,彼时野狼首领能力极为出色,只带着全族老幼十万人,便和太祖二十万大军纠缠了两个月之久,最后,还是因为朝堂异乱,燕太祖急着赶回才算了结,从那之后,夜狼族便成为了周边数族中的异数,虽为人不喜,却一直壮大繁衍至今……
而夜狼族和西水族的争端,便在这西川小道上。
当年太祖开辟西川小道后,临近者只有夜狼族和西水族,又因夜狼不愿归附,西川小道便理所当然属于西水族所有。
夜狼族最初并未觉有异,直到,西川小道上的来往商贸货队越来越多,直到眼见着西水族因为这条小道变得越来越富裕,终于眼红起来,开始只是杀商抢货,后来便直接明言西川小道是夜狼所有,甚至强制商贸运货只往夜狼。
西水自然不会妥协,便是你来我往的战争,舒子乔第一名将的名头,就是在和夜狼无休止交战的时候得的。
可是战争到底不能长久,战争造成太多家破人亡,此番水清然进京,除了贺寿,便是带着族长请求大悉派兵援助镇压夜狼的意愿。
所以,舒子乔极担心,夜狼族会在这路上阻截水清然的进京……
“……所以,容大人还是……”舒子乔眉心轻皱,“万事小心为好。”如果自己能跟着保护清然,该有多好,可惜,夜狼那边还有仗要打……
容尚祈听完,也整肃了面孔,“多谢舒将军提醒,我会小心的。”
舒子乔点点头,“公主的安危就托付给容大人了。”话说的爽快,那看向水清然的目光里流露出的担忧却是显而易见的。
容尚祈顺着她视线望了望水清然,水清然正在优雅淡定的喝茶。
外面突然一阵喧哗,然后便见一个西水族小兵莽撞的冲进大帐来了。
“将……将军,不好了!”那小兵上气不接下气。
舒子乔皱了皱眉,眸光闪过剑锋的凌锐亮光,她语气凛冽,冷声道:“谁让你闯进来的?三天不上战场,就忘了军规了?”
那小兵一怔,然后迅速跪地,惶然道:“将军恕罪。”
“回去后自己去领十大板。”舒子乔面色冷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再好的军队,没有严厉使人诚服的军规,也都是散渣。
“是。”那小兵顿首。
舒子乔这才望向帐外,“说,外面什么事?”
“回将军,外面打起来了。”那小兵满头大汗,望了望里面的容尚祈,紧张道:“是大悉的一个高手在和连副将军在打……将军你快去看看吧……连副将军快不行了……”
“没看见我正在待客吗?”话虽冷淡,舒子乔心里也急,连枫一向为事谨慎,怎么惹出这样的篓子,而且,快不行了?
容尚祈看到此,立刻站起身道:“舒将军,我们先去看看吧。”转身跟水清然行礼告辞。
舒子乔知道容尚祈是在给她台阶,感激之余,便应声和他一起出去了。
水清然知道自己什么也帮不上,只好,继续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