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六载,弹指而过。乾儿一遍遍地按照鸿蒙给的《术业集》记载的御物法练习,乾儿用手指点着人王之刃,口中叱喝:“起!”那把剑依旧长成3尺有余,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突然福至心灵,将仙力导入指尖,对准剑端,指尖轻挑,人王之刃竟然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乾儿喜出望外,屏息凝神,指尖轻移,向左,不料那剑却偏偏向右飞去;乾儿皱了皱眉,却并不气馁,指尖度力,向右轻移,那剑竟然向左飞来;乾儿自言自语:“可能是方向弄反了。”于是,指尖向自己一弯,希望剑能够直直地射出去,却不料这把黄澄澄的剑居然夹着一股劲风向自己袭来。乾儿暗呼不好,矮了半身,剑锋堪堪擦着头皮过去,却将束发的缎带给削下,一头青丝披散。
“我道是哪个笨仙在这里蘑菇。原来是个女孩。”一声嬉笑自头顶树梢上传来,声音幽淡,却自带着一股蛊惑。乾儿眼前一花,只见一个身着紫袍的男子一跃而下,让周围的枯树昏鸦仿佛被照亮。似珠玉在瓦砾间,双眸闪闪若岩下电,脸庞清举爽朗,唯有鸿蒙勘比其美。左手手指朝天,摇来晃去,远处的人王之刃随着他手指的晃动而在空中不停摆动。乾儿这才恍悟,原来刚刚的剑飞起,并非因己之故,而是此男子在恶作剧。
紫袍男子看乾儿满脸怒气蒸腾,不由失笑:“你这丫头好生不讲理,我看你指了半天,剑兀自不动,帮你一把,你倒还摆出个要吃人的脸。”赤红的瞳孔因笑容而如火苗般灼人。
“用不着你管。”乾儿冷冷地答,跑过去一把擒住空中飘浮着的人王之刃。
“这好东西怎么就认了你这个笨丫头做主人。”男子瞄了一眼乾儿手中的人王之刃,面露惋惜之色。
乾儿皱了皱柳叶眉,眼帘一沉,双手迅速掐诀,一朵火云自指尖升腾,直奔男子面部而去。
“真是个暴力女。”男子看见火云窜来,却不以为意地轻轻将手一挥,那一朵来势汹汹的火云就立即熄灭在途中,便是一点火星也无。
乾儿心中警铃大作,便是鸿蒙也达不到如此轻松地化解自己这一击。
“你境界虽高,但是术法完全跟不上。看来也全倚人王之刃之功。”男子刻意轻慢,嘴角却带着一丝坏笑,身子飘摇如柳扶风。
乾儿已立起势,手中波光滟潋,一个水球自掌心生成,迅速增宽一臂,向男子汹涌而去,立要将男子束缚其中。
“看来成长型魂器果然无属性相克,你这水属性的鲛人族功法倒用得熟稔。”男子全然无惧,指尖轻点,水球被一股可见的劲风尖刺一戳即破。男子刚刚露出贝齿,爽朗一笑,却突然脸色一变,只见被戳破的水球内水位暴涨,转瞬间“哗啦”一下泼向少年。
“你的水球术是变异的,太赖皮了。”男子浑身湿漉漉的,他可没有鲛人绡,不能防水,只能对着已经飞速跃离的乾儿背影埋怨,右手轻挥,转眼全身雾气氤氲,水分蒸发了个干净。
“看来他不在这里。”男子看了看四周一片凋敝,而一圈以外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致,不由得摇头叹息:“这笨仙,也未尝太过暴力,可怜了这些花花草草,便是被我炼做魂火,也可以有所用处,不至于白白糟蹋在她的手中。”言毕身形一纵,蓦然消失在原地。
乾儿将发带束好,在林中飞跃,星眸暗沉,指尖突然向前方左倾,一股气流激射而出。
“我才到你身旁不足十尺。”白影一沉,自前方左边的树上现出一个男子,犹如优昙花般暗香沉沉。
“照打不误。”乾儿柳眉一挑。
鸿蒙足尖立于树枝上,轻盈若燕,玉姿迎风,自袖中取出一尊琉璃双耳盏,盏内液体呈莹莹碧色,还在咕嘟嘟地冒着诡异的泡泡。
“这又是什么古怪的东西?”乾儿嫌恶地皱起了鼻子。
“千年璎珞草的根和天山云英露,引子是上古圣兽的玉涎。”说到这里,鸿蒙突然有些迟疑地干咳了一下。
乾儿没有仔细听,只是袍袖一展,杯盏就立即到了乾儿的手中,皱了皱眉,下了个很大的决心,脖子一扬,盏内药汁尽皆没入口中,强忍着一股怪味,吞咽了下去。
乾儿皱着眉,只觉得嗓中腥臊气息向上喷涌,胃中一阵翻江倒海,才斜着眼看向鸿蒙:“怎么这么难喝?”
“这——上古圣兽是会有些异味的。”鸿蒙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六年前,差点被你那两粒不知名的药丸给害死,和你签了个狗屁契约,必须修炼同进同出,被迫和你好得跟连体人似地。怎么着?现在你又要故态复萌,再坑我一次?”乾儿明显嗅出了端倪,顿时小脸红霞尽染,却是怒的。
鸿蒙解释:“六年前纯属意外,而且你也得了不少仙丹妙药,如果不是我们共同修炼,怎会短短六年就将境界提升至清灵期?”满脸诚挚,不似作伪,看乾儿面色松动顿时打铁趁热:“这药虽然性子烈了点,但绝对是万年难得一求的珍品。”
乾儿将杯盏随手一丢,珍贵的琉璃玉盏就这样落入尘埃,分崩离析了。鸿蒙倒也不以为意,却只见前方树林颤动,隐隐有光华流出,顿时皱眉:“芷水,你不能在陆地上待这么长时间。”
只见两人面前的树枝被掰断,一双怯生生的小手伸了出来,颤颤巍巍地攀住树枝。逶迤曳地粉红烟纱裙,手挽屺罗翠软纱,风髻雾鬓斜插一支珠翠,花容月貌若出水芙蓉,正是绝色鲛娘芷水公主。
“芷水,你怎么出来也不戴个面纱,不怕被生人瞧了去,你就得嫁给他了。”乾儿高扬着柳眉打趣芷水,芷水是个娇怯怯的性子,虽然贵为鲛族公主,却没什么架子,这六年来因为仙界和人界的结界被封印,所以鸿蒙和自己在鲛人国一待就是六年,其间倒也是芷水给了自己不少方便,要换做一般人,白吃白喝还加上时不时地拿她开涮,还不早早就提起扫帚撵人了。
“我第一个见到的生人就是你,干脆我嫁你得了。”芷水的剪水双眸转了一圈,瞟了瞟因自己的话而脸色发黑的乾儿。
“我是人类,做不得数的。”乾儿顿时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
“所谓入乡随俗。你也的确可以娶了我。”芷水双目殷切之意渐浓,直看得乾儿一阵心虚。
“好了,先回去再说。我出来已有一炷香时间,我的宝鼎里还炼着药。莫耽搁了时间。”鸿蒙打断二人嬉笑,取出莲座。
“乾儿,你是乘我的曦贝还是坐鸿蒙哥哥的莲座?”芷水也祭起自己的坐骑,见乾儿一飞身跃上了曦贝,顿时笑出两个浅浅梨涡:“鸿蒙哥哥,你的莲座真不受人欢迎,自从两年前起,乾儿就再不肯坐你的莲座。”
“你还是不能御使人王之刃吗?”鸿蒙看了看乾儿,见他并不接话,就不再问了。自己御了莲座先行而去。此时的他已经与乾儿一样,境界处于清灵期,只是魂玉的品质比乾儿略低,呈墨玉,但因他仙术纯熟,法宝甚多,因此比乾儿的实力高了不止一个层次。两人签了契约之后,会相辅相成地提升境界,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甚至可以依靠其中一人的提升而强行提升自己的境界,但是如果两人一旦背离,就无法单独修炼,除非一人愿意自毁仙根,解除契约。芷水与乾儿乘坐曦贝尾随其后。
前方路过一处村庄,平日此时已经炊烟袅袅,但见今日却鸡飞狗跳,村民们都不知道去往何处,鸿蒙衣袂翻飞,只觉得下方有瘴气猛涨,登时将莲座生生停在空中。凝目观看,却只见村民们都聚集在村口,隐隐有嚎哭之声。仙家讲究的是心神气净,除非遇到大丧之事,才会如此损肝折肺地痛哭失声。
“怎么了?”芷水也停住曦贝,转头问鸿蒙。
“一村妇怀孕七旬,却被残害,生生被挖去了紫河车。”鸿蒙目力高深,一眼便看出端倪,驱使莲座向下落去。芷水花容一暗,将面纱覆上,也自驱使着曦贝沉了下去。
村民见有仙自空中落下,纷纷让出一条路,怀着期盼看着鸿蒙一行。鸿蒙华带束发,丰神俊朗,实属天地造化之奇葩,衣袍简单却不失精致,领口处银丝线勾勒出祥云几朵,衬托出一股出尘之气,让人莫敢仰视。后面紧跟着一个黑色衣襟的男子,身材娇小却自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感,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寐含春水脸如凝脂,若不是一身男装,还真的会以为是一个即将及羿的佳人,只是杏眼尾梢吊起,含一股凌厉之气,一身修为内敛外露。最后的那个鲛族女子虽蒙着面,却身姿妖娆,让人移不开眼去。
“几位上仙,要为小民做主啊。”原先在尸体旁嚎哭的男子,一见鸿蒙一行,顿时双腿一软,跪倒于鸿蒙身前:“内子怀胎七月,怎奈今日我去城里集市贩卖木材,回来不见内子踪影。待得我去寻,却只寻回了她的尸身,腹中孩儿已经被生生挖去,可怜内子受剖腹之痛而死。”男子眼睛肿的像个核桃,眼泪横流也唤不回自己妻儿的性命。
“在哪里发现尸身?”鸿蒙不忍去看妇人尸首,问男子。
“在村外的二里亭处。”男子满脸颓色,怏怏作答。
鸿蒙正待去二里亭,却见眼前人影一花,却是乾儿上前去观察尸身。
“乾儿,你不怕吗?”芷水手捂着红唇,面纱后的脸色苍白若纸,这血腥的场面直让她头晕目眩。
“不,我见过比这个更可怖的尸身。”乾儿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尸身,一边眼睫抬也不抬地回答芷水。突然眼角一抹余光看见妇人尸身有一丝金光闪烁,立即俯身下去探寻,却于妇人已经被挖去的腹中取出一根极细的金色丝线。鸿蒙立即上前,接过乾儿手中丝线。
“这是一根琴弦。”鸿蒙看了一眼,断言:“此处瘴气中隐隐有一缕仙气,原应是仙障,可因造了杀孽而转化为魔瘴。看来应该不止造了一处杀孽。”
乾儿走上前去,俯身将尸身圆睁的双目合上,免得入土时死状太过凄惨。
“我们去二里亭。”鸿蒙白衣一闪,人已瞬间移转向二里亭方向。乾儿紧随其后。芷水愣了一下,却待在原地没有跟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