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和乾儿转瞬已达二里亭,并不停下查看,却对视一下,目中大有深意。旋即,纷纷转身回至村口。芷水见二仙片刻回转,却也并不开口询问。
“鸿蒙,我们先回去吧,芷水在陆地上待太久,会有伤身体。”乾儿对鸿蒙说话,眼睛却一瞬不移地看着芷水。
鸿蒙祭出莲座,对嚎哭的村民说:“明日会给你们个说法。”自己率先跃上莲座腾空而起。芷水也缓缓地祭出曦贝,乾儿跃上,将一众村民抛于脑后。一路无话,转眼即到了珊瑚城。芷水一路都在低首沉思,鸿蒙一落地就去药房捣弄自己的宝鼎,乾儿则是默不作声地跟在芷水身后。
“芷水,就这根金色琴弦你有什么想法?”乾儿不动声色地问,却将芷水面上的每一丝表情纳入眼底。
“恩?没有。没有见过。”芷水答得漫不经心。
“听闻,二殿下尧光擅使乐器,成名武器即为一把七色七弦琴。据说琴身以龙骨为材,七根弦的来头更是大有渊源。”乾儿成功地捕捉住芷水眼底的一丝惊慌。
“不可能,不可能是哥哥做的。”芷水手捂胸口,眼神错乱。
“这根金色琴弦是尧光殿下的吧?”乾儿眼中似有不忍,但是证据确凿。
芷水轻轻喟叹:“我虽已经有足足八年没有见过尧光哥哥,但是尧光哥哥自小性格纯良,仙品高尚。再说,他仙法高深,何至于挖——这个的时候弄坏琴弦,必是有所隐情。”
“我们也不认为是尧光所为。”鸿蒙不知何时出现在殿内,接上话:“这件事,他显然脱不了干系,你可有召唤他的方法?”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自鸿蒙体内迸发。
“好,好吧。我姑且一试。”芷水贝齿紧咬唇瓣,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边从袖中取出一个约一尺左右的海螺,壳上有繁复符文,正是鲛人王族的标志。刚刚打算吹响,却听见殿外禀报:“公主殿下,尧光二殿下已归西榭宫,请您过去一叙。”乾儿和鸿蒙对视一眼,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对于这个六年前惊鸿一瞥的尧光殿下,乾儿还颇有些印象呢。
芷水一行众来到了荒废已久的西榭宫内,尧光虽然一直行踪不定,但是西榭宫却是众皇子皇女寝宫中最大的宫殿,可见其在鲛王心目中的分量之重。殿内一派男子的硬朗线条,摆设也与芷水宫中大相径庭,少去了华丽奢靡的做派。
“你们倒是来得齐全。”尧光硬朗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个修八尺有余,而形貌佚丽的男子出现在殿内。乾儿又一次看着芷水的脸长在男子的身上,感觉十分别扭。
“这次我族与龙族的战争持续了六年,蒙您垂爱,会在这里停留。”尧光那碧绿的眼眸看着鸿蒙:“然而此时战事连绵,龙族势大,我族俨有败相。我就斗胆问您一句,您是否愿助鲛族一臂之力?我们并不期盼胜利,战争劳民伤财,只求和局。”鸿蒙面沉如水,让人看不清楚眸内神色。乾儿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鸿蒙一个尚未破寂的半仙难道还能左右整个战争的局势吗,就是尧光自己的修为也比鸿蒙高了几个层次。
“你一贯抽身世外,为何此次却拉下脸面来问我?”鸿蒙素知尧光因仙姿卓越,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却生来不喜俗物,权势皆浮云过眼,否则鲛族太子之位也不会落于大殿下落婴之手。
“不瞒您说,此事实与内子有关。”尧光眸中风起云涌,却瞬间归于平静。
“哥哥?你已成婚了?嫂子,嫂子是谁?”芷水大惊,花容色变,尧光显然未将婚事禀报父王,此事定有蹊跷。
“内子是龙王的幺女,青螭。”尧光一言毕,芷水惊呼不止,鸿蒙的目光却如箭一般直射尧光。乾儿也终于明白其中关系,倒是对于这位尧光殿下心生佩服,两方势同水火,他却能视这些为无物,娶了龙女为妻,潇洒狂放可见一斑。
“七色七弦琴现在在哪里?”鸿蒙直视尧光。
“应该在内子手中。”尧光神色突然一黯。身旁芷水却已拉住尧光袖口,轻轻摇动:“哥哥,嫂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尧光与芷水并蒂双生,感情自是非同一般。此时尧光却神色黯然,垂着头并不答话。
“家务事,自然没有公断,如若牵涉到无辜性命,我无法视若无睹。”鸿蒙将袍袖一拂,人已经瞬间离去。乾儿对鸿蒙此时的态度甚为不解,看了一眼尧光兄妹,也赶紧跟上鸿蒙。只见其白衣翩翩,走得甚急。
“鸿蒙——”乾儿叫住鸿蒙,身子一侧,拦于他身前:“尧光夫妇甚是可怜,你又是发哪门子脾气?”
“鲛王徇私,未必会将此事公断。那片土地又属于雷部所辖,尧光为雷部掌吏卓昊之义兄。所以此事才会发展得如此一发不可收。”鸿蒙冷冽的双眸仿佛都能掉下冰渣子来,拂袖而走。
乾儿看着鸿蒙渐行渐远的背影,觉得自己越发不了解他了。
独寐半晌,乾儿突然腹中如作火烧,忙起身打坐调息,却发现自己内息紊乱,脉络栓塞,灵台中魂玉色泽无光,忙起身去取人王之刃,想暂时提存仙力。刚刚双脚落地,全身已经失去力量向下倒去,快触及地面时被一股大力扶起,眼前出现鸿蒙的脸,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鸿蒙祭起莲座,将乾儿扶上去,让他软软地靠在自己的背后,青莲幽幽离地,直奔澜箬寒潭。夜晚的寒风全被鸿蒙遮挡住,穿流而来的只余徐徐微风吹拂着鸿蒙的发丝,轻轻拂在乾儿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痒,只是体内气流乱撞,灵台一片昏暗,仙力如同泥石入海一丝也无。乾儿半眯着凤眼,恍惚中之看见鸿蒙宽阔的背部,靠着它有一种无声的信赖。
转眼到了雾气氤氲的寒潭上方,却有一股腥气扑面而来。鸿蒙紧皱着眉,感觉身后的乾儿气息越来越弱,从袖中取出一支通体碧绿造型雅致的玉箫。澜箬寒潭上的瘴气顿时暴涨一丈,黑压压地将夜幕的星光遮蔽。鸿蒙将玉箫举至唇边,运足仙力吹送,煜煜垂晖,袍袖风力鼓涨,显然已将毕生所学尽数运之。
“哈哈,果然是绮文落玉萧,居然能够有幸听闻盘沙落雁曲,也算小仙的造化了。”一个女声带着三分凄凉之意从雾瘴中传来:“那么小仙也斗胆对阵一曲,接招吧。”紧接着,有叮咚之音自下方传来,却弥漫着无限森寒之气,其中铿锵之声渐浓,间断存有丝丝诱惑之音。
感觉四肢略麻,鸿蒙下颚微扬,曲调陡然一变,由铮铮的古风曲调直接跌宕至如同淙淙流水声,细密如丝,却含无数劲风冲散了扑面而来的瘴气。鸿蒙感觉身后的人已经无声无息,将萧轻移半分,轻唤:“乾儿,醒醒,不能睡。”身后的身体微微动弹了一下,紧接着有一掌按住自己后心,源源不断的仙力加持而来。“你不要命了?这时候只能用仙力吊住性命,居然还渡给我。”鸿蒙大骇,只能收了余音,祭起仙障,暂时护住身形。转身去扶已经软倒的乾儿,却发现所触皆如同烂泥一般从手中滑落,显然仙力全失。一丝裂痕出现在鸿蒙祭起的仙障上,紧接着,透明的结界轰然碎裂,污浊之气夹着腥风向鸿蒙袭来。
“阿螭,住手——”一声喊叫传来,紧接着一人出现在鸿蒙身前,硬是用身体挡住了那污浊之气的侵蚀,绿眸冉冉,潋潋弄月之貌,正是尧光。
闻听此声,琴声骤歇,瘴气也险险降下几尺。半晌,有声音颤颤传出:“尧光,你我已经恩断义绝!你来此扰我作法,难道就以为我不敢杀你?”声音到最后已经凄厉如鬼。
“阿螭,住手吧。你已经造了那么多杀孽,渐入魔道了。再这样下去,我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挽救你。”尧光声音大恸:“你若是伤了仙帝,会连累整个龙族。”
“仙帝?你以为你的花言巧语就能骗得了我?仙帝乃天地造化之仙,无穷功德化体,大圆满仙功,岂是我能伤得了的?”女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似在控诉一般,魔瘴所至,花草树木尽皆枯萎。
“龙族?龙族已不容我!我为了你叛离家族,却又因家族被你抛弃!天地之间已无我青螭容身之地!”魔瘴暴涨,紧接着一个人首龙尾的女子飞至半空。小白长红越女腮,眸球乌灵,只是此时眸中若火,身后有隐隐黑气弥漫。
尧光的绿眸瞬间注意到龙女微凸的肚子上,神色大震:“阿螭,你,你已经有了我的孩儿?”身子已经急速向龙女飞去,却被一股腥臭之气拦住去路。龙女十指如钩,指尖残红若血:“不要过来!你不配做孩子的爹爹!”
“阿螭——”尧光面露哀求之色,面前的龙女再也不是那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她现在双目通红,面露狰狞,入魔已深。
“魔道宵小,居然敢惊动仙帝圣驾,其罪当诛!”被魔瘴遮蔽的天空忽然闪电大作,雷声渐起,自云层后传来一声怒吼。
尧光顿时祭起自己的仙障,将龙女护在其中,顿时霞光万丈。一个身影自半空中出现,一身暗纹蛟龙白银盔甲,头戴七色翎羽,眼圆口方,粗眉大眼,瞬间移至鸿蒙的莲座旁,轻轻躬身:“仙帝,您受惊了,待属下清理了它。”鸿蒙头也不回,只是扶着怀中已如烂泥一般的乾儿。
“吾乃仙帝座下盘龙庆忌。龙女堕入魔道,悉属可怜,原可放逐魔界,但你不知自重,居然敢惊扰仙帝圣驾,其罪当诛!”庆忌方口阔耳,眼如铜铃,声音洪亮。
“阿螭,快走。庆忌乃得道金仙,我也只能抵挡一会。”尧光绿眸发亮,声音已经变了一个声调,嘴角带着一丝蛊惑的笑容,已经拿出鲛族的至高法术魅惑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