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了,但小姐姐说跟现在完全不一样。小时候的我圆圆的脸,甜甜的笑,乖巧而极富灵气。现在的我五官深刻但笑容浅薄,长身玉立却孤单寂寞。
双手捧着我的脸颊,娥眉微蹙,“我的小渔,你竟然美得如此惊心动魄。”小姐姐双眸里是深深的愁思,脸上承载着无限的哀戚:“男生女相,这样的你,是幸抑或不幸?!”
心里一紧,顿时涌上浓浓的叹息。
幸或不幸,这半生已给了我最佳的答案,不是吗?
但是,“小姐姐,”紧紧望着她的双眼,“再次拥有你,我已是万幸!”
听到我的话,她双眉微展,嘴角上弯,“就你会讨小姐姐开心。”边说边笑,却掳起袖口擦着眼角。
又哭又笑,又说又闹,小姐姐是那么的鲜活。
抬头,望着一片烟雨蒙蒙,这一刻,我是真的满足了……
小姐姐有问过我,我是什么时候认出了她,认出她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直接相认,为什么要等这么久。她亦在怪着自己,怪自己怎么就没有认出我,怪自己苦苦相寻的人儿尽在咫尺却只当陌生人。她责备着,懊恼着。
我抬起她低下的螓首,看着她,“活泼而热情,俏皮而灵动,永远地自信与洒脱,这是我的小姐姐;”水样的双眸凝视着我,我微笑,“这张美丽却带着儿时四分印迹的脸亦是;而这里,”我执起她的右手,摊开它的掌心,轻轻摩挲那一条横贯整个掌心的伤疤,抬头与她对视,笑着,“这里,我怎么能忘记呢?”。
“渔儿,你~”泪如泉涌。
我轻轻将她揽近怀中,“小姐姐,你可知梦里我已与你无数次相见,你的容貌,早已刻进了我的心里。这次的相遇,冥冥中早已注定,谁先认出了谁,有分别吗?我只要知道你真的在我身边就足够了,真的,已足够。”
小姐姐将头深埋进我的胸口,点着头,回应着。
虞美人,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梦到了小姐姐,谢谢你将虚幻的她带离走了,送回了真实的她。
谢谢你一直给我的疼痛,让我清醒地等待着,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请你能将她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哪怕是虚幻的,也好……
小姐姐的半生是辛苦的,也是传奇的。小小的她失去了双亲和姐姐,一个人上路,在大千世界中寻找着不知何归的弟弟,历经千辛,染上了恶疾,奄奄一息之时被在华的英国传教士救起,成为了他的养女跟他去了英国。在那里,她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她有了一个完整的家。成年后,她选择了回国。她的养父亦谋得英国大使馆中职位为她举家移居中国上海。
回国后的她如交际花一般周旋在各个城市,她不忘初衷,她认为她已经强大,能够独立,她以为只要她走遍大江南北,她的小渔终究会被她找到。的确,在这个烟花三月的盛地,她遇到了他,而他认出了她。
小姐姐说她是幸运的,她有两个家,一个是曾经中式的,一个是现在西式的。而眼前,她要有了第三个家,那里有我,有她……
每次见完我后的小姐姐是欢快的,而每次告别之时都会有专车适时地出现在我的门口。林二总是会恭敬地替小姐姐打开车门,而小姐姐轻轻地坐上去,也总会隔着车窗向我摆摆手。我知道那是拜拜,再见的意思。而这一次,小姐姐没能全身心地给我挥手拜拜,因为有一个人挡在我们视线中间,这个人坐在车坐上,挡住了我和小姐姐的告别。
他,这一次竟是亲自来接小姐姐了……
我知道小姐姐是喜欢他的。仅仅我们相认前的那两次遇见中,我就能时时捕捉到她投注在他身上的钦慕的眼光。而他,也是喜欢小姐姐的吧,对着小姐姐调笑的语气,爽朗的笑声,以及舞会上我邀请小姐姐时他骤黑的脸色……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小姐姐,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你在我的身边,没有什么比得上你脸上永远的欢笑……
所以,这样,真的很好~
我久久地站立,直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它将我生生地炸醒,浑身冰冷。只因那一声“渔少爷~。
渔少爷,渔少爷,陌生的熟悉与刺耳!
“渔少爷,别来无恙。”
林二,你终究沉不住气了!
“林先生,渔某担当不起。”我冷冷看着他。
“左渝先生!”
我看着他。
“左渝先生,一年不见,您可好?”他看着我,目露关切。
我依旧看着他,不语。
“先生,是否怪我?”面对无动于衷的我,林二无奈地说着。
我笑,“怪?左渝我何德何能?!”
人人都问我是否怪自己,却为何都要做被我怪的事?!
“先生,”上前一步,林二深深看着我,“即使先生怪我,我也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林二没得选!林二只想说,无论林二做了什么,都是不想伤害先生的。所以,林二很抱歉!”
我轻嗤,“如果人人都给我一巴掌,我是不是应该笑着对他说,没关系,你有你的原因,我不怪你?!”
看着他越来越歉疚的眼神,一种报复的快感油然而生,我靠近他,再靠近他,贴着他的左颊,轻声说,“如果我现在给你一刀,然后说我有不得不的理由,你会原谅我吗?”他被我突来的贴近吓到了,听到我的话语后更是一个趔趄,那紧紧盯着我的双眼里,满是疑惑与惊惶。
“哈哈~”看着他的神情,我开心地大笑出声,退后两步,“哈哈~看,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就这样,如果我真的给你一刀,你真的会不恨吗?林二啊,你也不过如此啊~~”
“你!你!你不可理喻!”看着我疯狂地大笑,他恼羞成怒。
“我?不可理喻?!”我指着自己,我很无辜啊,为什么人人都可以针对我,我就不能反击一次吗?而我反击一次就是不可理喻了?!
我上前,我想质问他,却每走一步,他就忙着退后,双眼满是戒备,我摸摸脸,不会吧,小姐姐刚刚还说了我很美的啊,难道他真以为我会给他一刀?我有那么可怖吗?
想到这里,一个恶劣的想法油然而生,我展颜,对他笑,我知道我笑的很媚很妖冶,我魅惑地看着他,“林二,你看我好看吗?”
“你!你!”语不成句,他盯着我。
“我什么?难道我不美?呵呵”说着,上前,我下一步刚抬起腿,他却急急指着我,“你~你,你这个妖孽~”
妖孽!又是妖孽!
你们都要这么逼我!
“的确啊”皮笑肉不笑,“我是妖孽,”看着他,我继续着,“不是妖孽的话,龙大怎么会看上我,”又一步上前,“不是妖孽的话,他又怎么会死的那么凄惨!”
怎么?害怕了,为什么那么惊惶,为什么张望着两边,是想要逃吗?!
“所以,林二,现在你是要怪我吗?!”
“你!”你了半天,他终究放弃。
双肩下垂,他无力地看着我,眼神里是了然,是歉疚,是自责。
“我,对不起~”
我不语,紧抿着唇,看着他。
“左渝先生,都是我的错,你都算在我的身上,这一切与爷无关。”
怎么可能与他无关,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呢。
我笑着,仍旧不语。
“爷现在很好~”看着我的眼神在闪躲,但转而又对上我,里面满载着坚定,“爷现在找到了真正的所爱,所以,请您放手!”
放手?我早就放手了。从你将我打晕的那一次,我就不得不放手了,难道不是吗?!
在我的眼神逼视下,他转移了,避开了。
“我不会再去招惹他!”说给他,也是说给我自己。
得到我的承诺后,他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我抬头,对着天空,深吸口气,在他转身的刹那,我道出了深深卡在心里一年多的刺:“是你放消息给龙大的吧!”
不是疑问,是肯定!
欲走的脚步生生卡住,他转过头,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你说,我该不该怪你~”一步一步走向他,离他越近心里的恨越深,“该—不—该—恨—你?!”。
恨!好恨!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恨不就就这样将你的脖子狠狠扭断!恨不得将你的血管挤爆!
怎么?很痛苦吗?你叫啊,叫啊~
“放~嘶嘶”的声音断断续续,肿胀的脸,下掉的舌,面前的这个头颅真丑啊,而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一双素白的手正狠狠卡在他的脖子上……
当我眼神顺着这双手眼神到我的胳膊时,我懵了!
这是我的手!我在掐林二?!
他快死了吗?
我,是我吗?!
啊!痛!头好痛!
好痛!痛得快要爆炸,疼得快要窒息。
抱头,捂胸,抱头……
极度的折磨下,我倒在地上不停翻滚。
突然,眼前一片白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