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几声,数十个冰凌狠狠撞上舜离前面的结界,引起的震动将他惊醒,他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满身泥浆,只觉得头晕脑胀,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他茫然地抬头,身侧薄雾四起,头顶一个巨大的漩涡缓缓转动着,在那漩涡两侧,瑶姬手执一柄碧青色剑正凝在空中,放射出万千冰凌,气势汹汹,而她的攻击对象...
是夏凛?
不对,她不可能有如此恐怖的杀气。
他略一迟疑,那边夏凛败象已露,冰凌化为的水汽啃噬着她的护体红光,红光越来越黯淡,她额头余下的两道禁制蓦然大亮,眸子重新恢复成黑色,失去了力量,径直朝大地坠去,
而瑶姬的青芒瞬间而至,眼看她要被剑气吞噬连个碎片都不会剩下,胸前却弹出一物,将青色剑气尽数吸吮而去。
“!!”瑶姬面露诧色,身形凝固在空中,竟忘了接下来的攻击。
这时,舜离也认出了夏凛,见她坠下,以这种高度绝不能活,而自己现在根本使不出魂力,他一咬牙,从瑶姬设的护罩里冲出来,光罩外是冰凌的世界,无数的冰凌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声,奇怪的是对夏凛杀伤力很大的冰凌撞到舜离身上却一个接着一个破碎。
舜离计算好时间与方位,看着夏凛飞坠而落,他咬牙准备承受着巨大的冲击,却见夏凛周身透出淡淡薄光,平淡冲和,与之前的狂暴霸道杀气完全不同,这薄光将她的落势缓了一缓,轻轻跌入他怀里,就算冲势已经大减,舜离还是力不从心地跌坐在地,他失血过多,走路如同踩在棉絮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靠着何等的意志力走过来。
他仔细朝夏凛看去,她已经昏了过去,额头的禁制也不再发出光亮,裙延被撕去了一块,看上去狼狈不堪。
而她的胸口,自己送给她的那一块萤石正散发着柔柔光芒,冉冉浮起,轻轻挣脱项链的束缚,渐渐变到如手掌般大小,弹出2个尖尖耳朵,随即一转,变成一只胖乎乎的看上去像猫的东西,身披虎纹斑,身后拖着一根短小的尾巴,背上还生有细小的肉翅。
“这是什么?!”舜离吃惊得合不拢嘴,话才开口,就感觉自己也透着薄光,从包里掏出自己的那一块,果然也相互辉映地漂浮而起,也变成了同等模样,仔细看去,夏凛的那只皮毛略带暗红,而自己的那只泛着青色。
两头小兽毫不在意他人吃惊的目光,一起仰首发出呼号:“咯——唔!”
伴随着它们的吼声,千年昙本已衰竭的魂力,猛然大增,下一秒,那邓林中的枯木爆发出惊人的生命力,长出嫩绿的新芽,新的花草拔地而起,迎风而长,瞬间花香扑鼻,有清泉蜿蜒而下,溪水淙淙。
眨眼间,这本来毫无生机之地,又欣欣向荣,龙脉灵气已然重聚。
那被夏凛的力量洞开的厚重乌云,也已翻腾消散,午后的温暖阳光重照射到这片大地。
瑶姬飘然而落,若有所思地盯着两头小兽,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风魂与火魂魂力为引,千年昙逆天之法为辅,又被‘巫雨’力量所激...”瑶姬郑重地朝两头小兽行礼,“终于得以重归大地。”
她的目光移向舜离:“这便是...奇迹。”
千百次的尝试,千百次的漠然相观,终于见证到...人心的集结而达成的境地。
瑶姬伸出白皙手掌向千年昙抚去,它已耗尽魂力,一阵微风拂过,傲立千年的花朵,随风飞散,灰飞烟灭。
瑶姬望着它消散于空中,冥冥中,仿佛听到那花妖轻轻地说:“千年开花只刹那,此生不度虚年华。”
强烈而不可逼视的愿望,如同夸父逐日一般义无反顾,终究擒住那一刹那芳华。
舜离望着瑶姬,说:“能从天怒之中活下来,何尝不是另外一个奇迹。”
瑶姬闻言,眼光扫向夏凛,“是吗...她的第一道禁制已经毁于天怒,未尝不是一种代价。”
“什么?”舜离吃惊不小,夏凛额头的禁制竟然...那刚才满身杀气,都是因为禁制被去掉一道的缘故?
“她身上的禁制绝不能被解开。”瑶姬满脸凝重轻轻摇头,这一次有吾,下一次,又是谁,而下一次...还能否阻止她...
“凡人...吾等有缘再相会罢。”瑶姬轻声念这一句,如同她的到来一般,身上渐渐散出金色的碎光,消散于天际。
凡人?这称呼...舜离愕然思忖,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夏凛的禁制被天怒毁去一道,邓林重回生机,还多了...
眼前蓦然出现一张大饼脸,那青色皮毛小兽亲昵地靠过来,在他面前讨好地蹭来蹭去,而另外一只则紧靠着夏凛。
这两个家伙是干嘛的...怎么会从萤石里变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先回小镇吧...他努力想站起身,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状况比他想象得更糟糕,魂力消失殆尽,失血过多而头晕脑胀。
他低头扶住额头,想止住失血引起的眩晕,一道黑影无声地罩住了他。
他惊愕地抬起头,下一秒,脑中一片空白,当他意识恢复的时候发现夏凛已经跌出怀抱,而自己坐在离原来的地方几十步远的地方,肺部一阵剧痛,浓稠的鲜血堵塞了喉咙,他张口努力将淤血吐出,抬头看见一道雪亮身影正站在夏凛旁边。
这人...舜离见过是落雁镇上的祭司,白袍一尘不染,面具下的眼睛里毫不掩饰杀气。
青霜红叶!
舜离心念念起,魂器有所感应,从土里飞起落入他的手中,他一举起魂器,立刻一阵天旋地转,跌倒在地,没有魂力的他要催动魂器,等同自杀。
而祭司沉默不语地将手笼罩在夏凛头部上方,一道金光冉冉自手中发出冷冽的杀气,夏凛身旁的小兽对他怒目而视,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这时,夏凛似有所感,忽的睁开眼睛,看着祭司的眼睛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她的声音很轻,舜离离得太远,听得并不分明。
而这短小的一句话,对祭司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他手中的金光悄然散去,如果他的眼睛可以杀人的话,那夏凛恐怕已死了无数次了。
良久,他摇着头,转身朝密林中走去,眨眼间,便就消失在层层绿色之中。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舜离不明所以,当他把目光移向夏凛,发现她再次昏睡过去,仿佛从来没有醒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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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而粘稠的黑暗包裹着自己。
毫无重量感地悬浮于其中,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
这便是...死亡?
——人,是不是都很辛苦?
眼前渐渐显出一个淡淡的身影,背对着自己,只能看见她背上黝黑巨剑,伴随着那道身影出现的,还有弥漫在胸口的莫名悲伤,以及刻骨的不甘。
——如果想着,这是命...是注定好的,是绝不可更改的...
——是不是会好受一点,是不是就会心安理得地接受?
——这样,绝望也好,痛苦也好,都会被这种想法吞噬,只剩下感受不到一切的空壳。
是的...所以不愿,所以不肯,所以不止,所以不息...
那个身影淡淡叹气,瘦削的身体却背负着那看起来颇沉重的剑,是不是因此才有那么多的悲伤。
——逆天而行,灭神屠戮,入此路,天下负尽苍生误...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却在显出面目的刹那,面孔隐没在黑暗中。
入此路...天下负尽苍生误...
夏凛撑开沉重的眼皮,全身剧痛不已,如万虫噬骨,她在黑暗中辗转反侧,痛苦地喘息。
再一次,见到那把剑,还是止不住的熟悉。
是谁下的禁制,让我遗忘这一切...
“你醒了?”啪的一声,房间内的灯光亮起,昏黄的灯光下,门口站着满脸铁青的常歌,跟神色憔悴的雪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