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树木参天,花草繁盛,苍翠欲滴,碧绿接天,不时有清脆鸟鸣婉转而起。此处,看起来与这山中其他景致一般无二。
除了那偶尔几个掩映在草丛中的石块,每一块石头形状各异,奇就奇在全都周身射有密密麻麻的小洞,大小整齐不一,遍布了石身。
一位青年正站在那些石头旁边,打量着这些小洞。
数日前,这里还是一片死寂之地,传说中的神器显出了它本来的面目,满天冰凌将这些石头刺穿。
“真是和传说中一样美丽,阴柔而不失凌厉,挡者披靡。”一贯言笑晏晏的他,此刻脸上多了几分慎重,居然有人在如此可怖的力量之下存活了下来,“那女孩究竟...是什么来历?你知道吗,冥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袍祭司就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白袍在风中翻飞,面具很好地掩盖了他的一部分情绪。
“你当时不有机会杀了她吗?最终没有下手,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
“直接杀了她,也太没什么趣味了。”冥天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浸泡在最冰冷的海水里。“不用操心,我会为她掘起适合的坟墓的。”
青年面色不动,心中却是一凛,不知道那个叫夏凛的女孩是如何得罪,这位连他都不敢招惹的凶神恶煞。
嘿嘿,有趣有趣,青年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就让我归未好好看着,这一出千年难遇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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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离你们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嗯嗯,关于那天发生的事情也差不多说完了。”常歌和蔼可亲的笑脸在夏凛与舜离面前晃来晃去。
她这副模样,夏凛倒没什么感觉,舜离却是一股恶寒自冲头顶,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落雁镇的旅馆内,因为庆典已过,房间空了不少出来,他们换了大点的房间,夏凛与舜离坐在房间正中的两个板凳上,雪鸢远远地坐在床沿旁,常歌则笑眯眯地围着两人转来转去。
常歌笑着走了几步,说:“那么好,我有事请教下这位夏凛美女,这位舜离帅哥...”
(常歌自从出禺谷以来,其他没学到什么,这类口头语尤其是脏话学的很是快。)
她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身后一左一右提溜着着两个小东西,两人抬眼看去,正是那萤石变幻而成的小兽,当邓林恢复生机之时,夏凛昏迷不醒,只知道咯模糊的大概,舜离一见却知道大祸临头。
常歌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殆尽,神色尤为恐怖:“你们两个!今天给老娘好好交代下!这两个是怎么弄出来的!!你们是怎么胆大包天给我撬下来了!!”
舜离还好,早有心里准备,夏凛却实在受不了常歌前一秒满脸温煦,眨眼间就变成了母夜叉,吓得说不出话来。
而那两头小兽一脸委屈地被常歌提着,乍一见到夏凛与舜离,顿时兴奋地拼命划动肥爪就要挣脱常歌的束缚,常歌也不为难它,一松手它们便晃晃悠悠地朝两人飘过来,不停摇晃身后的尾巴,那样子要多谄媚便有多谄媚。
舜离轻咳一声,并不答话。
夏凛却是一脸茫然,说出来的话更是犯忌:“这两个是什么?胖得像猪一样。”
她这简短的一句话,差点没让常歌气得背过气去,小兽们也愣住,似乎没想到会被人看成猪。
“你!!你连这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敢给我撬下来!?!?你是不是觉得我泽魂之主的是一个摆设!”常歌的怒吼差点没把房顶掀起,干将莫邪赫然出现,凌厉剑气咄咄逼人,这时雪鸢恰到好处地走到常歌背后,低声说:“常歌,你直接杀了他们,也不能更改这结果。”常歌一怔,觉得雪鸢说的有几分道理,脸色缓和了几分,没好气地回答夏凛:“这是陆吾注①。”
“陆吾...”听到这名词后,夏凛与舜离露出的神色各有不同,舜离听龙尧云提起过,暗想,原来传说中的神兽,居然...是这等模样。而夏凛依旧一脸茫然。
雪鸢忙说:“是传说中守护昆仑的山神,亦是是少数追随八魂司的神兽,山魂一脉被倾覆后,与众山神一道沉睡在那大厅中。按道理来说,非山魂魂印催动,是不能苏醒。”
夏凛一听惊呆了,说:“你是说,那大厅里那么多石头,全是山神?”
“是!”常歌怒气冲冲地来回扫视两人,回答道,“你们胆子还真不小,居然给我撬下来了!!撬下来就算了!你们还...还唤醒了!!”
“唤醒了...会怎么样?”夏凛小心翼翼地问。
常歌一愣,双手抱在胸前,半天才回一句:“我...我也不知道,总之这事情很麻烦,我要怎么跟司主交代...”
丢了剑柄就算了,反正拿剑柄被人拿去也没啥用处,灭神剑柄对于八魂司来说纪念意义远远大于实用价值,可偏偏又丢了山魂留下来的山神...好吧,一般人不都是捡最大的石头拿么...这臭小子跟这死丫头为什么会好死不死选的是陆吾,神格最高的山神。捡了就算了,出了禺谷也跟寻常石头没啥区别...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唤醒了。
常歌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头痛不已,想到司主那边可能已经发现,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蒙混过去,她就有些抓狂。
这种头痛的事情就交给常歌去想吧,夏凛看着陆吾凑过来,亲昵地舔自己的脸,对于神兽她一直以为都是如同貘那么凶狠,没想到也有如此可爱的神兽。
她抄起那只红色皮毛的前爪,说:“你就叫小陆吧,青色那只...就叫小吾。怎么样?舜离?”
舜离一脸漠然,说:“既然这是山神,常歌你就带它们回山魂的大厅里去,干嘛跟着我们。”
夏凛心中有些不舍,看了看常歌,生怕常歌就此答应,常歌脸色越来越难看,说:“要是它们认我我用得着到处塞么?!它们吸取了你们的魂力,现在就算司主他老人家亲自来,估计也没办法的。”
“我一个大男人你叫我养这些小猫小狗?”
“不是小猫小狗!是陆吾!!”
“就算是陆吾!你叫我带着这么一只肥得跟猪似的...你还叫我怎么混?”
“那是你的事情!当初我可没叫你撬它们下来!”
“总之我绝对不会养这家伙的!”
“你有种再说一遍!!”
“啊——!”
一声轰然巨响,在这小小旅馆炸响。
旅馆老板身形一顿,抬头朝楼上看去,暗骂:瘟神!
话是这么说,却前几天在结算房费的时候,只因四人中一直都是夏凛掌管财政大权,叫常歌与雪鸢掏钱那是没门,雪鸢还好,说等几天夏凛醒来了结算,常歌直接凶神恶煞地将他轰了出来,他哪里知道那个年纪看起来最小的小女孩是四人中最不好惹的一个。
他埋头继续擦拭自己的卓面,暗暗盘算算房费的时候一定要把打烂的家具好好算清楚。
而楼上的这场争执以舜离被常歌狠狠修理一顿而告终,夏凛与雪鸢均不敢上前阻止。
小吾见主人终于安静下来,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舔他脸颊,以示友好。
舜离暗自窝火,伸手一提它将它一把甩出,它一时没反应过来,在空中滴溜溜打了几个滚,终于顿住,一脸不解地看着舜离,估计是在想自己怎么把主人得罪了,再看看小陆,小陆安静地趴在夏凛的头顶,见它看过来,得意地蹭了蹭夏凛,那模样分明在说:看我家主人多温柔。
小吾毫不气馁地又冲过去,舜离忍痛起身,抬手止住它的来势:“我警告你!不许离我太近,一旦进入我手臂范围内,我绝对会饱揍一顿!靠!八魂司的人都不讲道理!”他愤愤不平地回自己的房间里去,小吾晃晃悠悠小心翼翼地跟随他而去。
常歌吐了一口气,忽感到额头魂印丝丝悸动,有来自八魂司密讯,她转头对夏凛与雪鸢说,“我有事出门一下。”两人埋头收拾残局也不在意。
她出得旅馆,行走至偏僻处,一棵大树下径直站好,不一会头顶传来鸟翅扇动声,抬头一看,浑身墨色的信鸽,停在树枝上。
常歌面色一沉,八魂司内传讯所用信鸽分为三种颜色,白色为普通,青色为魂主之间传讯用,而黑色...代表的是司主直接下达口讯。
该来的终于来了,她眼珠转了一转,右手一挥,一团金光没入那信鸽体内,一道黑色身影立刻出现在她面前,这平素无法无天的的魂主,此时脸上一脸恭敬:“常歌见过司主大人。”
虽是一道见不到面目的影子,一股君临天下的压迫感还是不由自主流露出来。
“常歌,剑柄丢了?”声音威严,让人难以抗拒。
直奔主题,常歌暗暗叫苦,埋头道:“被...狩魂的人偷取,属下办事不力,请司主责罚。”
“狩魂的人如何得知剑柄下落?”
“属下不知。”
“常歌,你又想在绝望之渊再呆个几百年吗?”司主厉声说道,常歌一听到那名词,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属下不明白。”
“以你的脾气,狩魂能从你手里夺走剑柄,你不咬牙切齿暴跳如雷,闹得天下大乱誓不干休才对,哪有优哉游哉还在禺谷外小镇徘徊之理。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已经可以欺瞒于我?”
“属下不敢!”
“不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想法,对我将你安插在禺谷枯守剑柄,而不去狩魂本部杀个痛快,你早已心存不满。”
“属下绝无此等想法。”
“哼!你要是没此等想法,那你也不叫常歌了。老实说剑柄到底在何处?”
什么都瞒不过司主,豆大的汗珠自常歌额头渗出,她老老实实把自己那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说了出来。
“你也当真胆大妄为,剑柄岂是随意可假借人手移出,万一那少年有个同党拼着性命不要将剑柄取走,你又上哪里找剑柄?”
“是,属下糊涂!”话是如此,常歌心里不服,那灭神碎片丝毫力量也没有,偷去又有什么用?重铸灭神?那更是笑话,连我精通炼器的泽魂之主都没丝毫办法。
司主长叹一声,说:“好,剑柄之事我不追究于你,那少年我已有安排,你暂且由得他去吧。”
“是...”常歌满心疑惑,那舜离到底是什么来历,平时看得死死的剑柄,怎么轻易由得他。
“还有一件事问你,三日前监察阁发来密报,此地可是有异样?”
常歌暗自翻了白眼,好不容易剑柄糊弄过去了,这陆吾的事情该怎么办,不过司主既然为此而来,多半也是从监察阁得知了什么吧,她说道:“是,属下正要汇报...山魂留下的山神中两位陆吾已经觉醒,还请司主示下。”
“觉醒?”
常歌隐瞒两块萤石为舜离所盗,只说,在大厅里,是不知何故被注入魂力后激醒。
“哼!山魂魂印已失,仅凭微弱魂力断然没有如此后果,而能有等同魂印之力之物,当世寥寥无几...”司主说到这里,微微一怔。
“漫天花雨,巫雨现世。”一旁却有人插话,叶子衿忽然出现,依旧一脸沉静,上前行礼:“属下见过司主。”
常歌脸色微变,叶子衿这家伙,离开禺谷后原来尚在附近徘徊,剑柄的小报告估计就是此人打的,这也难怪,这家伙在八魂司内还有一重身份,监察阁长老。
——八魂司下设三阁,藏器阁搜尽天下魂器;密术阁收罗各种奇门异术;监察阁为八魂司耳目,千年前与狩魂大战时,监察阁长老战死,因风魂一脉也有捕风捉影之能,是以暂以风魂魂主代行其职能。
对于叶子衿,常歌向来不喜,总觉得这人表面淡然,背地里老是打小报告,尤其是她的估计是打得最多。
“你说的,可是炼魂9阶的魂器,巫雨?”司主问叶子衿。
叶子衿点点头:“是,属下亲眼所见。水阔花飞,委实可怖,不愧为山魂利器。”
夏凛与瑶姬交战之时,常歌却被不知谁人设的法术阻拦住,是以并未亲眼得见,想想自己居然错过这么一出大戏,很是懊悔,哼,不就是与射日齐名的魂器,有什么了不起,改日我也能炼出炼魂9阶的魂器。等等,巫雨的主人我记得似乎叫瑶姬...舜离与夏凛似乎也曾提到这名字,当时并未在意...
“能让瑶姬出手的,是何等人物?”司主的话语打断了常歌思绪。
常歌心里怦怦乱跳,看向叶子衿,就怕从他口中脱出夏凛两字,要是八魂司知道火魂已经炼神成功,司主将会如何对付烬的徒弟夏凛?直接想办法解开她的禁制逼问炼神的秘密?还是竭尽全力追查烬的下落,将夏凛打入绝望深渊?
叶子衿却露出一丝尴尬神色,说:“那人...属下并未能探察得到。当日,交战巨力让我难以靠近,只能远远看去,那人...周身透着诡异红光...”他想了想,终于没将“恐怖灼热”四字吐出口。
“你确定那不是烬?”司主轻飘飘一句话,让两位魂主心中一凛。
“属下以性命保证,绝对不是!”叶子衿斩钉截铁地说。
司主冷哼一声,不再询问,转而看向常歌:“常歌,你既已出谷,就好好看看这当下的世界,对你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谢谢司主。”常歌心里大喜,这下可以名正言顺地到处玩了。
“就这样罢。”司主身形淡去,墨色信鸽振翅而起,消失在空中,两位魂主见它化作一个小点消失不见,不约而同地吁了一口气。
叶子衿看向常歌,说:“你到外面后,可别贸贸然随意招惹狩魂的人。”
“哼,你怕他们不成?”常歌满心不服。
叶子衿神色淡淡地说:“你死了倒没什么,要是泽魂魂印再落入狩魂手里,你对得起常岚吗?”
听到姐姐的名字,常歌气焰削弱了几分。
他看了她一眼,就要转身离去,常歌有些不情愿地说:“多谢了!”
“嗯??”
“你没有把夏凛的事情说出来。”
“什么夏凛?我的目标只有烬而已。无关人员,我自不会多提。”叶子衿说完化为一道旋风离去,常歌悻悻站在原地,又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不过,倒也不是很讨厌。
她把目光转向头顶,碧空如洗,外面的空气都是比禺谷的好得多呢,狩魂的杂碎,嘿嘿,老娘终于可以出去好好修理你们了。
注①: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山海经·西山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