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告结束的小雨稀稀落落地落下,打湿了雪鸢的头发,那让她心惊胆战的杀气瞬时荡然无存。
暗色在缓缓褪去,露出压抑的灰色天空。
抑郁的灰色,如同无法抗拒的命运一般紧扣于头顶,深深浅浅的灰色填满了生命的沟堑。
雪鸢摇摇头,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冷雾已消褪,到处是失去生命的树木,空气冰冷而潮湿。
她小心翼翼地从山坡上跳下,谨慎前进,在前面有什么在等着她,她也不太确定。
也许她潜意识里也不想停留在夏凛的身边,她想离开那里,就好像要躲避这灰蒙蒙的天空一样,逃避自己的无力感。
正前行,忽然一抹靓丽的青色落入眼帘,她迅速躲向一丛树丛,小心看去,顿时愣住了。
那是一个女人,身着青色的古式长裙,手执一柄纸伞,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的脸庞,美丽得令人惊艳,她死死望向前方,苍白的手正用力握紧伞柄,关节发白。
她太过专注了,竟未发现雪鸢的靠近。
见她如此紧张,雪鸢的神经也忍不住绷紧,顺着她的眼光朝雾的深处探寻而去。
影影绰绰中,似乎真的有人在走过来,听声音,步履踉跄,好像受了伤。
当那个身影自雾中显出身影,雪鸢差点惊叫出声。
是舜离。
少年全身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只是简单地做了包扎,神色疲惫,见到那女子,蓦然停住了脚步。
两人隔着淡淡薄雾对视着。
“汝...终于决定从那里出来了。”她低声说。
这句话似乎不是对舜离说的。
舜离回答道:“是。瑶姬。”
大团大团的泪珠自瑶姬眼眶中滚出,她昂起头,想止住泪水,却是徒劳。
“如此,那...吾问汝...”
舜离打断了她的话头:“也许那个答案,还是保留在心底比较好。”
她闻言一愣,凄恻地一笑。
早已经习惯了淡漠的她,感觉到灭神异动,便第一时间赶来,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
但它说的没错,那个答案...也许永远按照她自己设想的比较好。
本来以为看开了,用时间来冲刷被称为回忆的浅滩,....原来仍旧...历久弥新。
她眯起眼睛,透过舜离,她看见灭神的面孔淡淡浮现在雾气中。
跟他的主人...一模一样的脸。
仿佛无声的画面在眼前荡漾开,以灭神为中心,她看到了飞廉,看到了雨师...看到了一同作战的一张张坚定的面孔。
遥远而苍凉的羊皮鼓,一声声敲响,敦促着战斗的灵魂不息的厮杀。
她不得不承认,历经千年的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不过短短数十载,追随着一个幻梦般的身影,如同烟花一般渴望爆发的生命力,在众神的怒火中也不曾退却半步。
而后,“败”字大笔一书,简单而直接,而其背后又是如何难以承受的空漠与寂寥...
她并未参与涿鹿一战,并未见证他的失败,也许她是想在心底,保留一个永远完整的形象,一个仅属于自己的美好的答案。
她,为此选择了另一条道路,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战斗方式。
吾会继续注视这世界...注视着汝想要的结果...会不会出现。
那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手中的伞变回碧青色的“巫雨”,小雨中,她拄剑而立,任凭雨水冲刷着脸庞,隐忍而傲然。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还是想去那天涿鹿,不停地厮杀,为了他,为了他们的遥远的明天,为了无数的可能。
即使被鲜血淹没了呼吸,万劫不复。
她还是想回去,回到她最美好的年华。
然而冰冷的雨水仿佛意图将她的妄想熄灭,美好之所以美好,就在于它不可重回的可贵,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也就无法凸显出选择的弥足珍贵。
“恭喜汝。”这句话已不是对灭神说了,而是对眼前这个能得到灭神承认的少年,“背负着太多人性命的汝,吾巫山女神瑶姬,将会看着汝之道路,汝之选择,直至汝放弃选择那日。希望汝...不会选择跟他同样的道路...”提到那个“他”,她的声调明显颤抖了。
她垂眸一笑,对舜离郑重行礼,随手一翻,手中青剑渗出青气,四周黑雾转瞬间化为青色冰凌。
她一刺向天,直击长空。
雪鸢目瞪口呆地追逐着那一剑,那以灰色、暗色为背景绽开的亮青色剑花,好像也照亮了她的生命。
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一丝青芒没入灰色的厚厚云层,消逝。
“咚——!!!”一声闷响自云层深处猛然炸响,云层一震,一抹浅红出现在云海之中,随后探出夺目的金色,明媚的阳光有些羞涩地流泻出来。
先是一柱阳光,更多的阳光迸射出来,温暖明亮。
——那就是“巫雨”的力量。
沐浴在阳光中,瑶姬一颔首,身形化为无数金色的粉末,消散。
舜离这是第二次见到瑶姬,他忍不住问:“她是?”
“此世的旁观者。”灭神在他脑海中回应。
“一个喜欢袖手旁观的家伙?”
“可以这么理解。那边躲在草丛里的家伙你认识吗?”
舜离抬眼看去,正看见震惊之下忘记掩藏身形的雪鸢。
奇怪?雪鸢怎么会在这里?她在这里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夏凛也在附近...
“...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