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时间也不早了,夏凛跟雪鸢边聊天边朝家的方向走去。
一辆轿车缓缓停在了她们身后,一位西装革履的秃头矮胖男人下了车,晃眼看到夏凛的背影,顿时一愣:这不是夏凛吗?
他正是为狩魂出卖夏凛资料的医生陈守志。
这时大厦有人走出来,对他说:“陈医生,今天小姐拆绷带?杨会长有事刚出去,他已经安排妥当。”
陈守志闻言目光转向来人,点了点头,随他走进大厦,富丽堂皇的接待厅里,一个木偶般的老人机械地朝他走来,冲他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带领他进入电梯,最后停在了顶楼,出了电梯,照例有人来搜身,他来这里也算有几次了,这里安防措施听说不输圣岚,最近似乎更加严格了。
他并不知道这群卖古玩的人的真正身份,因此也没向李欣慈提及过,当成了为狩魂卖命之余的小小外快。
走到走廊的尽头又是楼梯,旋转而上,老人掏出特制钥匙打开小门,人呢巧会长有事刚出去了,终于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
整个房间四面墙上镶嵌着落地窗,可以看到这城市的全景,视野相当不错,一张床摆放在入口处,两边是两排书架。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个女孩端坐在轮椅上沉默着,在她的背后,刚才还阳光明媚的天气,此刻已经是乌云翻滚,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中。
陈守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游移到她手腕上的铁链上,这女孩似乎有自杀倾向,第一次见她就眼角被刺伤,听那位叫杨庞温的会长说,居然是被她自己刺伤的,若不是旁边的人监察得当,双目早就被刺穿,是以这么将她锁了起来。
陈守志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杨小姐,我是陈医生,今天要拆绷带了。”说着,随手把医药箱放在了旁边的书桌上。女孩并不答话,只是冷笑一声,那笑声如同针刺一般钻进他的耳朵,令他不寒而栗,他看了她一眼,早就知道她脾气乖僻,也不在意。
听说这女孩还是杨庞温的孙女,有这么一位孙女,想必他也很头痛吧。
陈守志边想边动作轻柔地缓缓解开她头上的红丝带,露出下面白色的医药绷带,他将红色丝带随手放到了一边,扭头拿剪刀的时候,却发现那红丝带背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文字。
也许是祈福用的?他这么想,回头用手拂开她额前的刘海,又看到了她额头上的一个月牙一般的伤口,那伤口已经结疤,他继续动作把绷带全部除下,说:“感觉如何?”
女孩过了片刻,缓缓睁开眼睛,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霎,仿佛天边亮了一下,陈守志愣了一下,他从医二十多年,也算见了不少人,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一双眼睛,眸子如同一泓深不可测的古潭,目光中的阴霾仿佛已经超越了她的年龄。
不知为什么,陈守志没来由地想起了夏凛。
陈守志示意女孩看他手指的个数,女孩均不予理睬,但看她顾盼流转,似乎那场伤害对她的视力并没有影响,他吐了一口气:“唔,算是万幸...”
女孩闻言笑了一下,但眼中没有丝毫笑意:“医生,我并不是一个会自杀的人。”
“嗯?”
“在冰冷黑暗的地方被遗忘而死去,还是回到阳光下被囚禁而活着,这对我来说,已是早有决断了哦。”
完全搞不懂她在说什么,陈守志只好含糊地应声。
“医生,您相信天罚吗?”
陈守志手上的动作停止了,他沉声说:“相信鬼神之道,就没有现代医学了,天罚一说,是无稽之谈。”
他话音未落,只听“轰隆”炸响,天地间仿佛被白色充盈,落地窗嗡嗡作响,整个大厦微微颤抖,房间里的灯光滋滋响了几声,挣扎了几下终于陷入黑暗。
陈守志还好扶住了桌子,才没有可笑地瘫软在地上。
“呵呵...无稽之谈吗?”小妖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窗外闷雷滚滚,一道闪电让她的脸色显得苍白,陈守志看着他,只觉得头皮发麻,要不是他两脚发软,恐怕早已狂奔而出。
“噼啪”一声,打火机被打燃,火光中显示出一个呆滞而布满皱纹的脸,木偶老人从一个角落拿出蜡烛点燃放到了桌子上,微弱的烛光下,小妖略带嘲弄的笑意看着陈守志,而陈守志的脸色惨白,不住地颤抖,老人伸过手,把他扶了起来,把他扶到楼梯旁,打开小门,下面有人叫着:“雷击中了电源,正在...找人...!”而陈守志不住地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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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偶老人跟陈守志走后,房间里只剩下小妖,过了一会,她忽然叫道:“不速之客,你可以现身了吧。”
周围一片寂静,须臾,一个瘦高的少年自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他身着觅宝会保全人员的服装,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神色,不是舜离是谁。
他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看着她:“今天算是大开眼界。”说着,走到窗边,伸手碰触玻璃,那看似寻常的玻璃却忽然闪了一下光,那光芒沿着他的手心弥漫开去,数不清的符文蔓延了整个窗户,手一放开,又恢复了原状。
“原来是有这阵法在..我说觅宝会的人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舜离若有所思道。
“你以为觅宝会的人敢染指魂器,就没点斤两吗?”小妖嘿然冷笑,“你的胆子也很大,敢孤身前来这里,是想盗取什么呢?”
舜离冲她一笑:“我要盗的东西,早就盗走了,今天不是闲得无聊,又跑来转转,看看又有什么东西可以顺走。”
小妖闻言脸色微变,上下打量他,“原来你就是那个偷走‘灭神’的小贼!我还以为有三头六臂...你就不怕我拉动警报让你插翅难飞?”
舜离咧嘴一笑:“可不要太小看小爷我哦...这栋大楼的电力系统已经损坏,觅宝会的人忌讳稍后可能的雷击,还要等待约莫十分钟左右才会恢复电力供应,你所谓的警报什么的,现在压根不起作用...”
小妖盯着他,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果然有两下子,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盗走‘灭神’...”
舜离扬了扬眉毛,“我要是说,是为了重铸灭神,你相信吗?”
“轰——!!”雷声骤然暴起,仿佛就落在了窗外,两人虽都不像陈守志那样手足发软,都暗暗被天怒折服,各自心惊。
片刻,小妖把目光转向窗外,沉声说:“相信...我为什么不相信...若是以前有人这么对我说,我只会以为是一个笑话...我不会相信会有人能够重铸灭神。但,一个小时前我已经见到了奇迹,我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将要发生的奇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能站我面前说话,已经算得是一个奇迹了...”
“我知道你不是人...拴住你的铁链也是魂器,何况觅宝会这么看重你,层层把关,在以前见皇帝公主什么的也不一定比见你难吧...”
“你倒是聪明,你来这里...是为了找剑柄的下落?”
对此,舜离也不否认地耸耸肩,灭神他是偷了,不过只是偷了碎片之一而已,早听说很早以前灭神就碎裂,剑柄什么的也得找到。他因当天就被发现,一路被人追踪而出,以他的脚力居然无法甩脱,只好躲到圣岚,再后来又遇见夏凛,被夏凛打伤后在床上足足休养了一个星期。
伤势好了大半,就开始考虑剑柄的下落,想来想去,也只有觅宝会的人知道,于是就大胆地摸了进来,觅宝会做梦都没想到,他才偷走‘灭神’居然又敢折返,他看哪里守卫最严密想是哪里就有觅宝会的宝贝,就这么偷偷跟着陈守志上来了。
“你重铸灭神又是为了什么?”
“这与你无关,你不过是觅宝会的囚徒而已...”
“呵呵...在一千年以前,就算八魂司司主也不敢对我这么说话...”
“虎落平阳被犬欺,你想这么说就说吧。”舜离一摊手,“既然这里没什么好东西,我可要走了...”
小妖嘴角微微上扬,并不气恼,“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帮我恢复自由,我告诉你剑柄的下落。”
“你少来糊弄小爷,想骗我上当,可没那么容易。”舜离嘴里说着,脚下不停。
“我以前...可是住在忘却之渊哦...”
小妖的话语轻飘飘传来,舜离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去,女孩的面部表情在昏暗的烛光下,模糊不清。
墙壁上的时钟不停滴答行走,舜离却再也挪不开步伐,
舜离想起了以前师傅对他说过的话:“我以前,在忘却之渊...”
“忘却之渊...那是什么地方?”
“按照现在的说法,就叫地狱吧...”师傅当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东西,铭刻在他幼小的心灵里,那种,叫做恐惧的东西。
“...这...不可能...”舜离艰难地开了口。
“促使我能够在你面前,是我...从忘却之渊之底吮吸泥水,匍匐而行,也要抵达的奇迹...你当真要放弃这知道剑柄的机会吗?”
舜离盯着她,如同中了蛊惑一般缓步朝她走去,他天性就爱冒险,自从跟着他师傅可以说经历了无数险境,然而从来也没像今天这么慎重过。
“你说话可算数?”
“呵呵,我对天发誓,如果有违誓言,就教我再回到忘却之渊。”小妖慎重地举起了手。
她说完,舜离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那匕首短小只手掌大小,薄薄一片锐利异常,刀刃上散发着淡淡青色的光芒。
“青霜...”小妖一见之下,脸色微微发白。
舜离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倒是识货。”说着,用手上的匕首挑动铁链的扣锁,铁链仿佛知道有人妄图挣脱枷锁,开始也散发着淡色红芒。
“小爷我还没学会吃饭就学会开锁了...”舜离边说,边耐心地用匕首挑动锁眼,片刻,“咔嚓”一声锁终于被打开,下个瞬间,舜离朝后一跃,远远地避开了小妖,他爱冒险但不代表他敢把生命视为儿戏,一旦枷锁解开,他可不敢保证这个来自忘却之渊底部的妖兽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小妖依旧坐在轮椅上,并没有发动进攻的意思,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呵呵...唉!一千年了...”小妖喃喃地念了一句,就不再言语。
这静谧的房间里忽然响起“嚓嚓”的恐怖声音,那是血肉撕扯的声音,舜离只觉得一股恶寒自脊背爬了上来,一道闪电闪过,他看见她额头的伤口在逐渐撕裂,裂开,鲜血顺着额头留下来,沉重地砸在地板上。
“你要重铸‘灭神’的信念究竟有多坚定?还是,只是人不切实际的妄想?你已经做好了面对天怒的准备了吗?”
舜离怔怔地看着她,紧握着的匕首不知道何时已经缓缓放下,在那一刻,他仿佛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小妖额头上的伤口渐渐扩大,就好像一只眼睛在奋力睁开,不,那完全就是一只眼睛,金色的眼球最终露了出来,那眼球滴溜溜地转动了几下,忽然锁定住了舜离。
舜离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只觉得胸口好像要炸裂一般,心脏扑通作响。
“你知道不知道灭神是在天怒之下被摧毁成3块,要重铸灭神,就要面对天罚...”
舜离的表情很复杂,有恐惧,有惊讶,有害怕,也有一股毅然。
小妖露出一丝讥讽之色,似乎在无言地说,说什么重铸灭神,不过是痴人说梦。
片刻,舜离点了点头。
小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你是一个疯子...”
“疯子跟英雄本来也没什么区别...无非只是一个成败的结果而已。”
“...唔...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妖闻言仰天大笑,她满脸鲜血,看起来非常可怖,“这就是人...就算过了一千多年,都不会让我感到烦闷!如此,我才不愿意在那种地方在遗忘中死去...呵呵,好吧!”
她伸出右手食指蘸了蘸从额头流下的血液,伸向天空,清冷的声音响起来,“缚命之人,以血为引...天门开!!!”
伴随着她的“开”字一出口,可怕的雷声再次响起,舜离可以透过窗户,看见周围同时闪下几道闪电,在那一瞬间,把这里照得如同白昼。
“地门陷!魂门中!!山门为辅!!!”
雷声滚滚,暴怒的闪电一次又一次地抽打下来,透过那一道道白光,乌云堆积成了一座座厚厚的云山,天地间的怒气在酝酿发泄。
舜离忍不住颤抖,在磅礴的巨力,他就好像是一根无根的浮萍面对排山倒海的海啸,那种渺小的无力感,让他目瞪口呆。
“啪啪啪!”愤怒的雨点终于落下,狠狠砸在玻璃上,每砸一下,玻璃上的符文便闪一下。
小妖忽然大喝:“平!小过位越出三百里止!!”
舜离闻言一愣:“伏羲六十四卦?”
还好以前师傅也教过伏羲六十四卦,他马上从兜里掏出仪器,电子地图方便快捷,随即他很快找到了小妖测出来的地方,那是一个深谷。
“...刚中而柔外,说以利贞,是以顺乎天,而应乎人...”小妖最后念这句,只听又是一声轰然巨响,一片可怕的雷暴后,房间的玻璃砰然炸碎,碎片翻飞,暴雨咆哮冲入,小妖如同提线木偶猛然被掐断了绳索,瘫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