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下来,蝶舞终是有些招架不住,极为勉强地挤出一个笑,便起身说要出去看看,青筠便吩咐之桃与之一同前往,夜绥远则让墨影随同护卫。
“其实你的心里是极为在意她的吧。”
“此时与你并无关联,他是司谶,不能受伤,亦不可动情。”夜绥远端起茶杯呷了一小口,有意偏转话题,“你可知今日早朝左相同皇上说了什么?”他忽然离座走到青筠身边,俯身凑近她的耳旁低声道,“左乐驹求尚长公主。”
青筠心里“咯噔”一声,蹙着眉听他继续说下去,“左相这招棋可是下的精明的很,其子若求得痛失父母的固伦长公主,不仅得了民心,更是连带着得到了背后扶持公主的一干势力,却不知长公主意下如何?只是若是左乐驹知晓他所倾慕的公主不过是个残花败柳,又会有何想法呢?”他冷笑着抬起青筠的下颚,青筠则薄怒地起身退离。
“别碰我!”
夜绥远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神色,正欲发怒,忽然听得门外有人通传皇上驾到,心里忽然感到一种异状的不满,仿佛有什么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朕听闻蝶舞今日来此便特意过来看看,不料岚王也在。”怀亦脸色异常的苍白,青筠立马便明白是何人所为,心里半是愤慨半是疼惜。
“蝶舞方才出去了,皇兄过会便能看到她。”青筠微笑着迎上前。
怀亦走至桌边,似是对夜绥远说又似是对青筠说,“今日左相在朝堂之上代其子羽林卫统帅左乐驹求尚长公主,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一切但凭皇兄吩咐。”青筠有意无意地晲了夜绥远一眼,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不过父皇母妃丧期刚过,青筠想先搁置婚事,先行服丧。”
怀亦听得心里一惊,青筠这话里并没有据婚的意思,言下之意即是守孝期满后再行婚事也未尝不可,再看夜绥远已是一脸的怒意,心里忽地有一种莫名的欣慰来,随即缓颊到,“如公主所说。”
“皇上莫要忘了,五月之前公主可是许给了夜留宫的,虽说如今婚事不作数了,然而左乐驹系为左相独子,如今将一个许过他人的公主配给他当正妻岂不有辱左家!”夜绥远勾起一抹冷冷的讥笑。
“固伦长公主身系一品地位尊崇,配与一个三品羽林卫统帅已是屈尊,左家不敢有所不满。”怀亦说的云淡风轻,青筠倒是有些不解了,他说这些分明是有与夜绥远挑衅的意味。
“那皇上便静候左家的佳音吧。”夜绥远冷哼一声,随即拂袖而去,倒是怀亦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
“他昨日一定伤了你吧。”青筠忧心忡忡道。
“一点小伤,不足为虑。”怀亦笑得有些牵强。
“去把今夏入库的那支灵芝取来。”青筠吩咐那一直看着怀亦的宫女,“那灵芝是今夏回宫时如妃给琴妃的贺礼,自己当时特意收着是因为琴妃身体孱弱确实需要这类难得的滋补良药,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心里不禁又是一阵酸楚,重新坐回桌边压低了声音,“我想去看看他。”
怀亦自然明白她所指的他是何人,微微蹙了蹙眉,“我一直有差人向我每日禀报重光的情形,他近来伤势已有所好转,你不必……”
“我想去看他,”青筠嗫嚅着打断了他的劝慰,眸中闪烁的泪光楚楚的令人难以拒绝,“我明白你不希望我涉险,然而我真的很想去看他。”
她很少表露出如此脆弱的情态,怀亦轻轻叹了口气,“我会帮你打点好一切,你诸事小心。”青筠解颐一笑,方才因夜绥远蝶舞之间的情愫而引发的怅然顿时一扫而空——她还有一个如此疼爱她的兄长。
雪又再度下了起来,却不再似先前那般让人观其觉冷,而是如一片片轻扬的柳絮,恍然间带着一种薄薄的绵柔与温暖。
城门外,北风呼啸。一列车队缓缓向南行驶,一人叫住众人走下马车,静静地朝北逆风而立,朱红的袍裾远望去如皑皑白雪,中一支怒放的红梅,显得寂寥却决然,天地苍茫,唯有其一殷红绽放。
少顷那人重回马车,不知待他南返之后,这猛烈的朔风,能否随之裹挟有关于某个人的气息。
当蝶舞听闻青筠要与自己换装前往夜留宫时不禁吃了一惊,而又变得凄楚莫名,“我知道了,你是要去看重光,先前在夜留宫时你便常去看他,可是绥远哥哥呢?他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想着别人?”她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仿佛在愤慨地控诉,青筠说了半天都不奏效,只好示意那暗卫点了她的昏睡穴。
待她换好了衣饰走出内室时,便见着墨影一脸质问地上前问道,“蝶舞呢?”显然,他刚才听见了蝶舞激愤的声音。
“她执意不从,我只得让人点了她的睡穴,不碍事。”青筠面带歉意地答道,随后款款走出了大殿,抬轿之人无一过问显然是墨影已经打点好了一切。
墨影剑眉颦蹙,一言不发地随之出门。出宫之路畅通无阻,应是怀亦提前下了命令。车架避开了扰攘的街市在小道上缓缓前行着,坐在马车里的青筠绞着衣袖,满心的焦灼与忐忑。那是种类似于近乡情更怯的无措与激动。
不远处,一双男女立在短亭中静静地望着这一切。
“你说,王为她做了那么多究竟值不值得。”红衣女子迷茫地望着远处,身旁的男子却将她轻轻揽入自己的怀中。
“只要王心里觉得值得,那他所做的一切便是值得的。”
“可她似乎很爱那个男的,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是不会属于王的,这话或许说的有些不敬,然而很多事并非真心付出就能得到回报,不是吗?”
“那你呢?”洛睿辰低下头凝眸注视着怀中的女子。
曼红一怔,随后轻轻地挣离他的怀抱,答非所问道,“不论她最终能否爱上王,然而我坚信王是唯一能将她带离痛苦深渊的人。”
洛睿辰眼中的暗淡忽又重新燃起了一抹亮光,望着那渐行渐远的已从人影淡淡道,“这一天,应该已经不远了。”
钟灵山下积雪尤为深厚,而通向山间的道路却被清扫得不见一点积雪,马车停止前行,青筠走下车见前面停着熟悉的青灰软轿,感觉四周的气氛变得有些不同寻常。不及多想,便上前掀开了轿帘,下一秒惊得连退了四五部——
轿内之人,赫然是一脸肃杀的夜绥远!
“知道自己错估了哪一点吗?”他不急不徐地走出软轿,冷眼地晲了青筠身后的墨影一眼。“司谶之所以为司谶,是因为其拥有过人的精神力与意识操控力,方能见常人所不能见,知常人所不能知。只要她自身的意识足够,便能在极端的时间内冲破一切精神的迷障。”
“这便是你在她面前故作深情的目的?”青筠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语声却仍是止不住地颤抖。
“无论如何,是你背叛了蝶舞的信任。”夜绥远又将目光转至墨影身上,“还有你。”
墨影脸色倏变,带着一种痛楚的惊扰。
“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你永远见不着他?”他深邃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她的心灵,粉碎她执守的镇定。
她忽然直直跪倒在地,“让我见他一面。”那血水未消的青石砖面冷得刺入肌骨,却不及她此时的心来的寒凉。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夜绥远的讥讽随着震惊一同凝结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