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也真是可怜,这么小便失去了爹娘。”姚老夫人一脸惋惜地看着青筠怀中的婴孩。
青筠眉梢更添了一份愁绪,低头看着那张安睡的小脸,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情来,“夜绥远已经知道了臻儿的事情了,我便不能再把臻儿寄放在这儿,以免牵连了大家。”
“他怎么会知道?”姚汉成搁下手中的茶碗。
“是洛成风告的密,他临阵倒戈在大哥军中下了乱人心智的药,才致使大哥全军覆没。”说到这里青筠眼中闪过一丝怨恨。
“二皇子一向觊觎太子之位,没想到他竟然为一己私利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姚汉成叹了一口气,缓缓踱上前,“我有一位同僚为人正直与我私交甚好,这两日便是告老还乡,不如将孩子托付于他。”
“恕青筠直言,如今这朝中之人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是值得信赖的,忠义之臣早在夜绥远造反之际皆备抉目东门,其余之人,青筠真的难以相信。”
“这倒也是”姚汉成皱眉望向洛臻酷似洛成安的眉眼,“事关国体,还是小心为上,那位付傅姑娘,你又当如何安置?”
“她执意要回洛阳,我担心她怀有身孕不便远行,便在郊外寻了户农家,夫妇帮忙代为照顾,待孩子生下来后再回洛阳。”
“这样也好,京城是非太多。”
“您有没有办法取回太子的尸首?傅姐姐想带着太子的骨灰回归故乡。”
“朝代未更,将前太子悬尸城门本就是大逆不道,”姚汉成一脸沉痛地阖上眼,“此事,我会尽力托人帮忙。只是这其中阻力甚大,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
青筠沉默片刻,“青筠明白了。”
“今儿个是腊八节,我又叫人做一些腊八粥,青筠你留下来吃些再走吧。”姚老夫人转身吩咐一名丫环将粥拿过来。
青筠忽然感觉眼角有些湿润,往年的腊八节他都会与母亲在一起喝粥,母亲还会命人多煮两锅,盛了粥分给行宫里的下人,如今母亲虽然已经不在人世了,然而她仍能在这里体会到亲人的关怀。枣的甜,栗的香,米的糯,无不随着那粥温暖了她的心扉。
“快过年了,有时间的话,不妨来这里住上两天,你哥哥嫂嫂到时候也都在,大家聚在一起热闹些。”
“哎。”青筠笑着应了一声,“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路上结冰有些滑,叫车夫将车子驶得慢些。”
“知道了。”她抱着孩子走出门,用宽大的裙裳遮住了微隆的小腹,登上马车,嘴边的那抹微笑仍未褪去,那碗香甜的腊八粥令她感到了久违的舒心。
她将孩子托付给了柳如烟,尽管将孩子放在烟花柳巷抚养有些不妥,不过夜绥远并不清楚柳如烟的身份,加上那怀玉阁似乎有一个极有力的后台支撑,即使有了上回的事情夜绥远也不敢贸贸然将其铲除,可见其来头之大,况且柳如烟手下高手云集,更能护好孩子的周全。
回到自己的宫里时之桃早已在那儿候着了,桌上放着一锅热气腾腾的腊八粥。
“方才我回来时顺道去看了看母亲,她恰好在煮着这腊八粥,让我帮忙捎来让公主尝尝。”
“章侍丞的身子可有好些了?”青筠解下斗篷递给一旁的侍女,坐到了桌边,望着那砂锅周边冒着的氤氲热气。
“托公主的福,母亲的痼疾已经好了七八分。”之桃笑的眉眼弯弯,她细心地观察到青筠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低头去盛了一小碗粥放在了青筠面前,青筠却又盛了一小碗放在对面。
“一块吃吧,一会儿叫人盛些送到皇上那边去。”
之桃有些局促,但仍是顺着她的意坐了下来,见青筠喝下一匙方拿起汤匙,却发觉她只吃下了一半变放下了碗。“公主这粥可是不和你胃口?”
“章侍丞的粥我一直很喜欢吃,只是刚才在姚府也吃了一碗,这会有些吃不下了。”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公主看上去心情不错。”
“有吗?“青筠不禁捏了捏自己的脸,随后浅浅的一笑,回头问侍立在一旁的宫女,”宫里往年有喝腊八粥的习惯吗?“
“回公主,以往每年腊八节皇后娘娘均会吩咐御膳房准备腊八粥,先送去皇上那儿,再依据各宫主子品阶的高低先后送去粥。“
青筠默然,尽管那杨皇后曾经陷害过勤妃和自己,但不得不说她这个皇后当得很是称职,将宫里的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一向嗜甜,章侍丞每年都会在她的粥里多放上几块冰糖,只是这会儿原本甜糯的腊八粥让她胃里感到一阵翻腾。青筠脸色变了变,强行将这种不适暂时压下,之桃会意连忙将一干下人支使开去,又将一个小铜盂端到青筠面前,青筠只感到胸闷欲呕,却有什么都吐不出来,不一会儿便已冷汗涔涔。之桃有些担忧地帮她抚顺了气,泪水只在眼眶里打转,“都是之桃的错,之桃不该给公主吃这么甜的东西。“
青筠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无奈地向她笑笑,“没事,扶我进去休息会。“
之桃点点头,刚要扶她入内室,却听见门外通报说岚王有请。
之桃皱了皱眉刚要回绝,青筠却先她一步答道,“我随后就到。“
“公主……“
“这几****送来的东西全都被皇上的人拦了下来,想必心里不痛快得很,既然他这么急着想除掉他自己的孩子,我又何必巴巴地拦着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不忍。毕竟这孩子在她腹中已经待了四五个月,纵使她在怨恨夜绥远,这孩子确实无辜的。
他并没有让他进入留芳殿,青筠进入园中,只见他负手立在那与舜华居无异的水榭旁,湖面上结了一层不薄不厚的冰,他独自一人望着那冰冻的湖面,发丝与衣袂随风轻扬,欣长的背影上写满了落寞与寂寥,像极了《江雪》中那个独钓寒江雪的人。
青筠心里不禁轻轻的一颤,念及在姚府中面对洛臻同病相怜的凄楚,心里更是怆然。那天在留芳殿中烛影下他低沉的叙述犹在耳畔,彼时此刻的她竟会为了他而感到伤怀。
青筠努力收起自己的恻隐之心,步伐从容地走上那冰面上的曲折回廊,在他身旁数尺处停下脚步。
“左乐驹的尸身……我已经让人安葬好了。“他的声音沉蓄而飘渺,而他的泪光仍旧停留在冰面,让人觉得他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青筠冷冷一笑,心里却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痛,左乐驹的死,或许将成为她心上永远都抹不去的一道伤。
夜绥远听她语气不善有些微微的不悦,但仍是尽量放缓了声调,“那个孩子你可以留下。”
“这算是施舍吗?”青筠心里泛起一阵阵的苦涩和冷然,他将这话说得如此满不在乎,仿佛那根本不是他的孩子,“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这个孩子的去留我并不在乎。”
话一出口她愿意为他会勃然大怒,亦或对她冷嘲热讽,不料他竟转过头戏谑地朝她一笑,那双凤目中的肃杀也褪去了七八分,“我怎么觉得,公主这话听得像是在赌气?”
他转身欺近她,在她退离之前用长臂将她禁锢在廊边的小片空间中,目光扫过她嫣红的唇,便又不由自主地忆起在夜留宫中的半个月,眸光微暗,连呼出的热气中都掺上了一丝暧昧。
青筠进退不得着实有些恼怒,一脸反感地偏过头去,拂在耳畔的热气令她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慌乱,却仍然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皇叔未免太过高看了自己。”隐隐看见一名身量高大的宫婢向这里走来,手中还端着一个放了小碗的托盘,顿时觉得有如跌入冰谷寒彻周身,“这戏也演得差不多了,皇叔不必在这儿故作姿态,再来糟践青筠的名声。”可笑啊,他是毫无血性的夜绥远,自己怎会轻信了他会放过自己?
夜绥远见她脸色有异又说出这样一番话,随即收了那有些飘远的心思,站直身子垂下双臂冷冷睨视那踏上木廊的宫婢,不由得怒由心起,“谁允许你走上这条走廊的,滚!”
“王爷忘了吗?是王爷亲自吩咐奴婢这会儿将今日的汤药送来给长公主殿下的。”这宫婢的声音低沉的有些异样,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就此止住。她走的极快,夜绥远瞬间警觉,在那袖中的短匕触及青筠之前挥出一掌,将那人击退了数尺,那汤碗碎裂在地,棕黄的汤药一接触到脚下的木板瞬间冒起一股白烟,顷刻间将木板蚀出了一个黑色小印。
青筠看得心惊,方才那人出手时她急欲闪避,不了如今这身子沉了些令她身形有些滞缓,整个人靠到廊沿上气喘吁吁地想站稳身,不料那人被击中后虽口中溢出了血沫,仍是奋力将一枚闪着寒光的暗器向她掷出,再拼尽全力握着短比冲了上来。
夜绥远跃身接住暗器,却撞上了身后尚未站稳的青筠,她整个人惊呼着翻过只及腰际的栏杆,夜绥远只手将暗器重新打回,那人登时就倒下不再动弹,另一只手却抓住了青筠的衣衫一角,裂帛之声与破冰之声同时响起。
——————————————————————————————————————————————————————————————————————今天就到这里了,感谢我们带病坚持上阵的邱同学。。
顺便提前给大家拜个年,,龙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