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向母妃请安。”洛成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头看见妍妃身后的青筠不禁双眼一亮,“原来皇姊也在啊!”
“四皇子若是觉得困可以再去睡会,这大冬天的多赖会床也无可厚非。”青筠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眼神不觉柔和起来。
“敏儿随嬷嬷去用早膳,孙太傅已经在御书院等着了。”
洛成敏看了看母亲严肃的脸又看了看冲自己微笑着的青筠,只得扁了扁小嘴,“儿臣告退”。
“是真是假的意义,便在于四皇子。”青筠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嘴边尚有一丝未褪的笑意。
妍妃闻言身子一僵,下一秒便冷不丁抓住那只停在自己发间的手,长甲微微嵌入青筠的手背,“你想说什么?”
青筠看了看那嵌入肌肤的蔻丹长甲,不怒反笑,“难道妍妃娘娘想让四皇子背负着家族的罪名长大成人么?”感觉到手背上的力道慢慢撤去,青筠继续说道,“行刺的事情本就有疑点,岚王却已向皇上奏请严惩左家,个中深意妍妃娘娘想必比青筠更清楚。”
判决下令的人毕竟是皇帝,青筠三言两语,便将妍妃对怀亦的仇恨转移到了夜绥远的身上。
“如果这个罪名永久地定了下来,四皇子今后的路想必会大受其影响,但如果这件案子能够平反……”青筠说到一半打住了话,看着妍妃的手从自己手背上方缓缓抽离。
不论情形如何变化,四皇子永远都是妍妃最大的弱点。想到这里,青筠忽然觉得有些伤感。
“你真有那个本事?”妍妃终于松口,却仍是半信半疑。
“左家受诛,皇室的忧患已除,皇上不会再有顾忌。”青筠不紧不慢地解释,“皇室对左家的处置太过狠绝难免令那些颇有资历的老臣感到心寒。如果皇上此时能够为左家平反并对并对娘娘和四皇子作出合理补偿,一来可以抚慰人心,而来更能树立皇权至高无上的威严。而皇上是青筠的亲兄,青筠在旁提示两句的能力还是有的。”
其实左家被诛的真正原因很多人都心知肚明,无非便是势大招祸,若皇帝在除去左家之后还能为其公开平反,这种魄力和手段反而会更令人畏惧。
妍妃心下黯然,先前是她低估了那新皇和岚王的决心,才眼睁睁地看着全家人成了权力倾轧下的牺牲品。“说了这么多,你想从本宫这里得到什么?”
“妍妃娘娘果然是个爽快人,”青筠满意地笑道,“我想离宫,还请妍妃娘娘助青筠一臂之力。”
妍妃没有立即答话,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启口,“等你办好了事,本宫自会帮你想办法。”
自昭阳殿走出来,青筠抬头望了望白茫茫的天空,心里响起一个轻微的声音。
尽管我做的再多也无法偿清我的罪过,我仍是会努力去弥补亏欠你的一切,乐驹。
其实今天才是她真正的生辰。
彳亍在长长的走道上,思绪回到了母亲向自己讲述的往事上。文帝登基的第二天便将有了八个月身孕的琴妃遣出了皇宫。一路风刀雪剑,琴妃无法承受恶劣的天气环境身体每况愈下,随行的太医也是束手无策
到后来琴妃直接由于持续的高烧而陷入昏迷,腹中的胎儿也十分危险。
就在此时一行人遇到了重光和他的师傅神医路弥,神医通过金针引产救下了青筠母女二人的性命。
现在想来那场偶遇或许是文帝的一场刻意安排,不知身在宫中的他听到琴妃病危的消息时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可这一切却又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生活在宫中的人就非得要心口不一不可吗?青筠凄然一笑,她原先极度抵制这虚伪的一切,然而不知何时她也开始慢慢变得不再真诚。如果重光醒来看到自己的虚情假意,应该会对自己大失所望吧。
想到重光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疼,如果真能离开这里,她想再见他最后一面,一面就好。
他是她自十三岁起往后无限延伸的梦,他的怀抱永远不会失去温度,他的目光永远都充满了温柔。可如今他成了她无法企及的阳光,她连见他一面都是不能,乔装出宫还拖累了墨影……墨影?青筠皱了皱眉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灵雁宫附近,想到之桃还在为自己担心,便径直向那边走去。走到殿门的正前方才看到那个长身玉立黑衣俊伟腰佩长剑的熟悉身影。
“参见公主。”墨影见到青筠并未跪地行礼,只是微微低下了头。
他的脸色带着些异常的苍白,青筠一看便知道他先前遭受的是怎样严峻的刑罚,咬着唇向他点了点头随即迈入了殿堂,与闻声匆匆跑出来的之桃险些撞了个满怀。
之桃顾不得行礼,扯着青筠的袖子前前后后地查看一番,见没什么明显的伤口总算悄悄松了口气,待视线落到那不加遮掩便显得平坦的小腹时,小脸顿时一白,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把手往哪儿放。
青筠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时红时白的小脸,轻轻牵起她的手往内室走去,还向她使了个眼色,“墨影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
之桃登时烧红了整张脸,含糊不清地回答道,“三天前。”
青筠看着她娇羞局促的样子脑海里立马形成了一个想法,心中忍不住百味丛生。
蝶舞身为司谶毕生不得婚配,墨影的苦恋注定毫无结果,偏偏蝶舞还一厢情愿地倾心于那个没心没肺的夜绥远。
将之桃托付给墨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那门外的人又是个不折不扣的死心眼,这事实在是个棘手的活。
御书房内怀亦撑着下巴坐在案后批阅奏章,因为避免冬狩期间耽搁太多政务,因而他决定在明日出行前通宵批阅这成堆的奏章。
合上最后一本奏章他困伐地揉了揉眉心,窗外的天色已经微微发亮。“行装是否都打点好了?”
“回皇上,一切都安排好了。”
“伺候朕沐浴更衣,准备启程吧。”怀亦撑着桌面起身时不禁晃了一下,整夜的操劳令他感到晕眩,连一旁的老太监也不禁有些感动。这名皇帝的上位或许颇有争议,然而他的勤政爱民却是不容置疑的。那忧国忧民的仁爱宽和,像极了年轻时的桓帝,说他是桓帝的儿子,倒真没几个人会怀疑。
怀亦沐浴完毕换上骑装时天已大亮,华贵的纹龙锦袍泛着明亮的金色,他的俊秀威尔中带着一种帝王难得的谦和。
怀亦拿过一个中等大小的瓷瓶递给身旁的太监,“将这个交给长公主身旁的赵医女,让她照常将药和在公主的饭菜之中。”
“遵旨。”
“将什么药和在我的饭菜中?”青筠一脸不解地走入书房,径直走到太监身旁拿过了瓶子,怀亦阻止不及,一脸的不自然。
青筠打开瓶子嗅了嗅,那草药味中混合着一股血腥气,再联想到怀亦司药的身份,青筠脸上当即变了颜色,“皇兄,你……”这瓶子看着不大,但三番五次地取这么些血难免会有损体质,何况怀亦还要没日没夜地为国事操劳。
“我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皇兄以后不用在这么做。”青筠的眼眶微微发红,声音也有些颤抖。
怀亦将瓶子塞回青筠手中,轻轻握住那双有些冰凉的小手,柔声道,“皇兄明白了,但是这几天你还是应该躺在床上静养,一大清早的跑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她孱弱的样子令他心里说不出的疼,可是他治得了她身上的病痛却治不好她心里的伤。如果能让她恢复从前的欢笑物活力,就算让他抽干全部的血液他也在所不惜。
青筠收起泪水,看着怀亦的眼睛缓缓道,“青筠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兄能够成全。”
“和我说话不必这么拐弯抹角的,有什么要求你直说便是。”怀亦伸手抚了抚她的头。
他眼中的宠溺让她感到有些心虚,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她吞吞吐吐道,“皇兄……能否为左家平反,补偿昭阳殿那对母子?青筠知道这个要求犯了大忌,然而左家的事毕竟因我而起。”
她着重强调了母子二子,为的是唤起怀亦心底对惠妃的怀念,如今的洛成敏犹如当年的他,不同的是,洛成敏尚有妍妃的关爱,怀亦却……
怀亦短暂的沉默忽然让青筠自责起来,她再做什么?揭怀亦的旧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前一秒他还在为自己引血疗伤!“皇兄若是觉得不妥也可不允……”
“其实这事之前就已经向岚王提起过,”怀亦的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柔和,目光却变得有些复杂,“左家已除,皇家毋须再有顾虑。为左家平反亦能表现皇室的公正也更能为皇室立威,只是……”
“只是什么?”青筠仰起头,看见的却是他满眼的关怀与温柔。
“没什么,妍妃母子本就与这场纷争无关,朕这就拟旨将此事昭告天下,澄清左氏之冤,分封洛成敏。”只是之前夜绥远并没有同意他的提议,只是这一纸诏书将让他背上枉杀忠良的罪名。
然而这一切同青筠的心安比起来,都显得太轻太轻。
“谢皇兄。”青筠波光潋滟的眼中满是动容,心底却更为羞愧不安。如果怀亦知道她这样要求别有用心,还会这么纵容地答应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