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青筠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看着南宫樤然推开瞠目的芸姬接住了即将落地的琴妃,疾步上前却看见那条细小的金环蛇受了惊一般缠回芸姬的腰间,顿时了然,有些粗暴地从南宫樤然的怀中夺过了自己的母亲。
“快来人,把这条毒蛇捉起来杀了!”皇后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快传御医。”连文帝也有些惊惧地退后着,紧盯芸姬腰间的蛇。
“不,你们不能伤害它!”芸姬当即泣声哀求着,然而这回文帝不再为她解围,跪坐在地上的青筠则是一脸怨恨地看着这对兄妹。
千兰傲珊不动声色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端木诀夜则是面含担忧地欲进还退。
其余的人全部都惊叫着散退,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闪至跟前,青筠眼中的忿恨登时化作无助,满脸泪痕地暗哑出声,“叶大哥……快救救母妃……”
叶尔琪笃然点头出手封住了琴妃肩胛处的穴道,探了探她的鼻息。对随之赶到却不敢上前的御医下令,“去取生川乌粉疗毒八药及焙黄研细的蜈蚣,令备医刀及龙牙草。”
太医诺声退离备药,心想他一名乐师为何如此谙熟医道,颇为诧异地抬头,入眼之人那股迫人的风华令他狠狠一惊,那股气度真是一眼都看不得,赶忙退了下去。
文帝命人将琴妃小心抬回凝露宫,令外又加派了两名太医院的院士辅助诊治。
青筠则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寝殿中,看着叶尔祺用锋利的刀刃划破了琴妃脚踝上一处不太明显的咬痕。泛黑的血液让她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叶尔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旋即回头看了眼头晕目眩还勉强支撑的青筠,心下一紧对着一名年迈的太医命道,“公主有惧血之症,快扶她退下休息。”
青筠嘴上说着不愿,身子却不听使唤地任人扶了出去。
守在殿外的芸姬一直伏在兄长的肩头伤心抽泣,不知是为了琴妃受伤自责,还是因为方才被强行夺去斩杀的金环蛇而难过。
文帝和皇后留在后花园中稳住局面,姚汉成则紧紧握着其妻颜氏的手一脸忧痛地在殿外等着消息。
端木诀夜则是心烦意乱地喝着茶,时不时地对着南宫兄妹投以冷冷地目光。
南宫翛然并不理会端木诀夜充满敌意的目光,只是出神地望着方才被青筠在手上扯出的两条红痕,敛眸沉思着金蛇的异动同那名不同寻常的乐师。
见青筠被人扶出了内室,端木诀夜径直起身上前询问,连一旁的姚汉成夫妇也忍不住侧目注视。
听到她只是惧血虚弱,端木诀夜总算是收起忧心如焚的神色,颇有不舍地望着宫女将已经无法出声的青筠扶出了凝露宫。
青筠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时已近拂晓,醒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琴妃。
之桃正端着洗漱的水盆步入内殿,恰好看见青筠挣扎着起身想要下床,连忙搁下水盆上钱扶稳青筠并帮她穿好了鞋。
“凝露宫那边可有传来什么消息?”青筠坐到镜前一脸急切。
“回公主的话,太医说琴妃娘娘已经脱离了险境,悉心调养了几日便可恢复。”之桃知道青筠探母心切,手脚麻利地帮青筠梳了个最为简洁的发饰。
青筠听罢松了一口气,但仍是愤愤不平,“这芸姬公主这般伤我母亲,我断然不会就此作罢,却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心。”
听说她在琴妃娘娘寝宫的外室守了一宿。之桃帮青筠拣了件藕色的宫装帮她替衣。
青筠默然半晌,似乎在思索什么,直至换好衣群才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叶大哥回去了吗?这是他师徒二人第二次救了母妃的性命。
之桃相了张口,欲言又止显得有些为难。
夜大哥怎么了?快说啊!青筠有些急了。
之桃刚要开口,门外却走进了一名凝露宫的宫女,说是琴妃已醒。青筠不作他问立刻拉着之桃朝凝露宫的方向走去,步履匆匆险些与一名身着墨蓝长袍的男子相撞。
公主神色匆匆可是去凝露宫?
“是你?”原来是昨晚辨识出《阙题》的那个男子。
“公主认识本宫?”那男子挑了挑眉,一脸的意外。
“本宫……你是太子?”青筠更为诧异,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青筠逾矩了,还请太子见谅。”青筠脸上写满了不耐。
“公主不介意唤我皇兄即可,”太子一脸平易近人,可自身却是难掩贵为皇储帝子的贵气,“我听闻琴妃已醒,公主快些去探望母妃吧。”
“多谢皇兄。”青筠冁然一笑,随后带着之桃加紧步伐向凝露宫方向走去。
太子敛起方才的微笑恢复了往日的肃穆望着青筠的身影消失在宫城一角,忽然想到她并未回答自己的问题,她是何时认得他?若是那时,他怎么毫无印象?
青筠未曾想过太子心中可能形成的疑云,一心想着自己的母亲。步入凝露宫时全然略去了外室的众人径直走进了内室之中。
端木诀叶自始至终是最没理由守在这里的人,但文帝并未谴他离宫,这西晋太子的一喜一怒全都昭于形色,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他为何留下。
结果青筠看都没看他一眼便从他身侧走过,端木诀叶顿时有些懊丧。而当他看到南宫翛然望着自己的凤眸中噙着明显的讥诮时不禁有些懊怒,但随之又冷笑了一声转过头去不予理会。
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而已,不值得他浪费心思。
南宫翛然眯起眼,藏起眼底那份幽深的戾气。
琴妃刚好吃好早膳准备静休片刻,结果青筠一进房就问长问短,令她有些招架不住,又谙于青筠的忧虑于关切,便也没有言明。
“对了之桃你方才想同我说什么?叶大哥怎么了?”
“叶公子他…被押入大牢了…”之桃一脸不忍地答道。
“为什么?!”青筠感觉难以置信。
“皇上说他…”这回之桃是真的羞于启齿了,“说叶公子…冒犯了琴妃娘娘…”
琴妃面上一红,她原思忖着去为叶尔祺求个人情,结果这一句话却令她窘迫得不知所措,只是暗自失落着。
青筠看着琴妃失意愤懑不已,文帝此举将琴妃尊严置于何地!救人者深陷囫囵,伤人者却毫发未损?青筠忽然忆起方才进来是芸姬并不在殿内,坐守一夜?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之桃见青筠一脸怒色地转身出去连忙上前阻拦,“公主不可…”
“我不是去找父皇理论的,”青筠缓声安抚道,而后乖顺地向一脸愁容的琴妃微微一笑,“母妃放心,青筠不会失了分寸。这宫里人心难测,这几日让之桃照顾母妃的起居吧。”
“公主放心,之桃一定会悉心照料娘娘,寸步不离。”
青筠听到最后四个字方才稳住了心神,轻轻颌首步出了内室。
一入外殿青筠便看见面色苍白娇颜倦怠的芸姬从门外走了进来,乌黑的发上还粘着几滴清晨的露珠,之前的怒意顿时去了大半,刚要质问她去了哪里,一名身着银白甲胄的佩剑侍卫便上前行礼,“卑职参见灵雁公主,卑职方才在御花园中依例”巡视,芸姬公主入园时忽现一名黑衣刺客对其投射暗器,卑职虽及时击落暗器却未能捉拿刺客,还请公主恕罪。
御花园?青筠一脸狐疑地看了眼有些落魄却愈发动人的芸姬,又低头看了眼那名恭敬而不谦卑的年轻侍卫,能佩剑行走于**之中的侍卫想必职位不低,而且这人的面容有些眼熟,“你是?”
回禀公主,卑职为护京羽林卫副统帅左东驹,昨夜奉皇上之命调往后.宫护卫庆典期间所有人的安全。原来是妍妃的弟弟,难怪如此眼熟,只是那个千娇百媚的妍妃有这样一个一身正气的胞弟还真是令人意外。
“你救了人,即便未能捉拿刺客也情有可原,不妨继续留守后.宫吧。”文帝不辨喜怒地看了他一眼。
青筠虽然不明白文帝为何偏偏让这样一个身份特殊的人来亡羊补牢,但此时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才好。
“卑职告退。”左东驹临走前看了青筠一眼,那若有所思的目光令青筠心下一凛。
妍妃的弟弟,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目光移回南宫翛然身侧俯首低语的芸姬,正准备开口索要一个解释,内侍监却已入殿传话,告知青筠同几名外使一同前往长明宫用膳。
端木诀叶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从容不迫地走到青筠身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青筠这才想起还有个令人费神的西晋太子,他怎么也会留在凝露宫?青筠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但还是点了点头走出了门。
端木诀叶示威般地回过头哂笑着看了眼起身走来的南宫兄妹,不料南宫翛然却向他绽开了一个更为妖娆恣肆的微笑,光芒之盛连一旁的芸姬也难以与之媲美。
端木诀叶一愣,而后加深了心里的嫌恶与鄙夷,冷冷地哼了一声。
青筠有意与南宫兄妹独处交谈,可直到她屏退了所有的下人,端木诀叶也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反倒做出一副饿极之态兀自用起了膳。而更令青筠不解的是使馆明明设在京郊,可千兰傲珊却几乎与他们同时到的长明宫,那她昨夜究竟是留在哪个宫中?
她不敢贸然示意南宫條然陈述琴妃受伤一事,只因这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难保不与此事有关联。
“芸姬方才在御花园中遇袭,不知贵国公主有何说法?”南宫翛然对她的顾虑不以为意,语气颇为轻淡。青筠不禁有些懊恼,分明是芸姬带蛇入宫伤人在先,可此时南宫條然居然反咬一口。
“芸姬公主既然安然无恙便是万幸,至于那刺客系何人所使我朝必会给公主和律王一个交代,却不知律王对琴妃受伤之事作何解释?”既然要说,不妨将话挑明了。
端木诀叶将青筠脸上的笃定与倔强尽收眼底,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嘴角,千兰傲珊则是不动声色地着早膳,一副置身事外的淡然神色。
南宫翛然嘴边牵起满是讥讽的笑,凤眸中似乎蕴着一簇火光,“原来东泽皇族对他人的性命是这般的不上心,无怪乎近年来只见国库充盈却不见百姓富足。”
“东泽朝政不容外族置喙,偷袭芸姬公主一事我朝必会赔礼谢罪,并将凶手绳之以法,只是我母妃蛇毒未清卧病在床,还请律王谅解青筠护母心切。”
南宫翛然仍想刁难,却被芸姬公主拦了下来,“灵雁公主一片孝心无可厚非,芸姬与王兄自幼丧母更能理解母爱之重,必然不会隐瞒实情。”青筠看着芸姬秀丽的瞳仁中一片清明与赤诚,不觉心中一动。“昨夜琴妃娘娘所坐之处恰是假山岩壁之侧。御花园内多种凌霄,而凌霄花为攀岩藤木自然附生于岩壁之上。凌霄花极易诱蛇且会致蛇兴奋并非鲜闻,只是一来酒肴香重盖过了凌霄话的淡香无人注意此处,二来人流云集夜照不明难以察觉,三是御花园向来无蛇”芸姬顿了顿,满含歉意地看了眼青筠,“琴妃才会为蛇误伤。”
青筠虽是心有怨愤,却也并未直言相责,芸姬的坦诚与柔弱令她有些不忍,但这一切看似是多个因素致使的巧合,可芸姬的金蛇仍是担着主要责任。
“可即使人流阻隔视线当事人忽视身后,但琴妃的临座之人理应能看到凌霄花。”
青筠忽然把目光投向了刚搁下玉箸的千兰傲珊,她总觉得这千兰北国女帝太过可疑,她不过是个公主,竟然可以令这一国之君前来贺寿?
“灵雁公主可是在质疑朕?”千兰傲珊抬首,反问中难辩喜怒,她的眉眼中透着一股摄人的英气,虽是女子,君临天下的锋芒却是不输余别国任何一位君主,青筠被她的威仪震慑得有些心虚,不觉缓了缓神色,“陛下言重了,青筠只是据实推测,不敢亵渎陛下之尊。”
千兰傲珊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方才不冷不热地开口道“坐在琴妃旁的可不止朕一人。”说罢扬袖而去,君王之风显露无疑。
青筠怔忡地看着那个清瘦孤傲的丽影消失在门旁,随后陷入了沉思之中。
若说坐在琴妃身旁且能看到毒蛇咬人的人,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