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车顶上亮着一个小巧的琉璃灯,灯光恰好盈满整个车厢。
青筠掀开车帘,却见赶车的是端木诀夜,四周是一片空旷的原野,漆黑的夜幕中挂着一轮明月,正是一副“星垂平野阔”的景象。
“出关了么?怎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车外的夜风无比凛冽,青筠不由地缩了缩脖子,见端木诀夜不答,又问道,“我是睡了一天一夜,还是两天两夜?”
端木诀夜驾车的身子一僵,随即答道,“一天一夜。”
“我们这是出关了吗?”
“是。”端木诀夜心里不免有些激动,又有些隐隐的担忧。
青筠感觉胸口闷闷的,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重新放下了帘子去检查暗格中的洛臻。这暗格恰好容下洛臻的身子,底下和四壁都给铺上了软缎,盖子的边上密密地凿了近百个黄豆大小的圆孔与车厢相通用以空气的流通。小家伙睡在温软窄小的空间里随着马车轻轻摇晃,倒也睡得安稳。只是那张粉妆玉琢的小脸上布满了泪痕,跟只花猫似的。
青筠估摸着是端木诀夜只顾着赶路,结果吧洛臻饿了个够呛,不禁轻轻一叹,蹲下身去取那还有些余温的暖炉,上面去了炉顶捂着一个扣着盖儿的小瓷碗。
青筠拿下盖儿见碗里的小米粥还冒这些热气,便将洛臻抱到腿上轻轻拍醒,用碗里的小汤匙慢慢地为他吃下,又哄着他睡了。
青筠将碗搁到一旁,透过那柔和的烛光细细端详着洛臻的小脸,他本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长孙,却因为这一系列的变故被牵累到在荒郊野外饿肚子。
青筠取过水袋往袖子上倒了一些水,小心翼翼地擦去洛臻脸上的泪痕,刚一擦完又感觉有些不对劲。
洛臻极少哭闹,但若饿了肚子大哭起来可是闹人的很,端木诀夜不会听不到,除非。。。。。。除非是情况危急,他顾不上这件事情了。焦山被劫暴露行迹后端木诀夜将队伍打散只留了八人与之同行,这会儿竟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可如果真有什么大事发生为何她会毫无知觉?他睡眠一向极浅,怎会面对这么大动静都没醒过来?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何她头脑里一片混乱什么都理不清楚?
将重新睡着的洛臻放回暗格,青筠再度掀帘而出,“其他的人去了哪里,先前发生了什么?”
“本王在东泽多耽搁了数日,舅父和母后想必已经十分着急,所以本王出了关便让他们分成两路去宫里和军中报信。”端木诀夜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风灌乳肺中侵向四肢百骸,这是他第一次向她说谎,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这样。。。。。。“青筠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正当她想回忆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会驾车吗?”端木诀夜转过头来看她,明明就在近处的人,突然让他觉得相隔甚远,或许是他多想了。
“不太会。。。。。。不过可以试试。”青筠望着不远处灯火如星的角楼、戍台和营帐,当即明白了端木诀夜的用意。
端木诀夜向他莞尔一笑,起身退后将她抱到了车外放到自己身前,双臂环过她的细腰,握住两旁的缰绳轻轻一抽,马车又重新向前,速度却慢了下来。“会骑马么?”
“嗯。”青筠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那就好,接下来的路不用拐弯,让马慢慢跑,到了就拉住缰绳让马停下来就可以。”
“好。”腰间忽然一紧,端木诀夜忽然从后面拥住了她,又随即闪身进了车厢丝毫不给青筠出声令他退开的机会。
青筠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忽然见那灯火中冲出了一个黑点,估计是一个骑兵,直奔自己的方向而来,速度极快。青筠不禁皱紧了眉,拉紧缰绳试图让马车缓缓停下。
与此同时那一人一马已到了近处,却见那马上之人吁了一声一扯缰绳,那奔驰的骏马竟然就在极短的距离内停了下来,青筠不禁在心里暗道了声佩服。
青筠这时才看清那下马走来的是一名女子,一身鲜红旗装即使在夜色中也显得璀璨夺目,那人的容貌想必也极为不错,结果那女子一上前就朝她斥了一句,“怎么赶车的,慢成这样。”
“我。。。。。。”
“是本王让她悠着点赶注意路况的。”端木诀夜适时钻出马车,脸上挂着粗犷而不乏柔情说的微笑,还有一些故意夸大的不满,“不是让你待在宫里等本王回来吗,怎么又擅自主张跑到这儿来了。”
青筠心里一惊,当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陛下误会朱儿了,朱儿才不是擅自主张呢,人家是得了太后特许的,若陛下再晚一天回来,怕是连瑶光都要一起过来了。”那叫作珠儿的女子娇嗔道,满脸的思君心切。“陛下快些回去吧,大家都等急了,我是看到灯光才追了过来的。”
“就你最惦记本王。”端木诀夜爽朗一笑,随后看两了眼背对着自己的的青筠,“本王这会儿累得很就不陪你一块骑马了,待会儿本王有事要先回趟自己的营帐,你让耶律把酒都给本王备好了。”
“酒都备了两天了,”朱儿乜了眼端木诀夜,随后转身上马,动作潇洒自如,“朱儿就骑着马同陛下一块儿回去。”
“好。”端木诀夜坐回车内,青筠一扬缰绳,两匹骏马撒开四蹄跑了起来,速度比方才快了不少。
朱儿骑马在前,端木诀夜坐在车内,无人看到夜幕下青筠严重的一抹淡淡的自嘲与决绝。
她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日便清楚这里断然不会是她的归宿。
端木诀夜好说歹说才说服朱儿先去主帐中候着,青筠只听得一名士兵换她作“三夫人”,低着头随端木诀夜走入一个陈设简介宽敞的营帐,靠床的帐上挂着一把无鞘的弯刀。刀身长约五尺,周身寒光四射令人目眩,刀把的末端雕着一个栩栩如生的虎头,黑曜石打磨而成的虎眼仿佛蕴蓄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威严。
青筠一进营帐便被这把别致的弯刀所吸引,她仿佛能够想象出端木诀夜披坚执锐在战场厮杀的威武形象,下一秒却又暗自嗤笑自己的荒诞。
眼下,他是敌国的国君兼悍将,而西晋的强悍则是东泽的威胁。
“臻儿还在马车里。”青筠立在帐口,并没有要进去的样子。见端木诀夜背对着自己解下了袍子,微一蹙眉偏过了头。却听见那有力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自己,下一秒便有一双手将那明黄的襁褓递了过来,原来他是将孩子掩在了自己的袍子里。
“这小鬼搁在军营里头甚是不方便,明日一早我们就回察木多,本王会修国书与东泽皇帝,让你名正言顺地当。。。。。。”
“青筠不懂陛下在说什么,”修书与怀亦昭告天下她嫁给西晋国君当他不知排行第几的夫人?只怕他的一厢情愿会让她的最后一点尊严扫地,“这一路上青筠不曾答应过什么,若是有什么让陛下误会了,青筠在这里向陛下赔罪,出了那嘉峪关,青筠也不再是东泽的长公主,这还要多谢陛下帮助青筠。。。。。。不,竹君取得自由之身。”
端木诀夜眼中的怒火一点一点燃起,又被强行压下去了半分,沉声道,“那么焦山密林之事你又如何推脱呢?”
“当日我并未向陛下承诺什么,。。。。。。”
“那你的意思是本王自作多情了?”端木诀夜冷冷一笑,又随即话锋一转,“本王明白了,竹君姑娘是为自由而来,只是姑娘如今身处西晋军营,还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了,遑论自由?在这西晋的土地上能给你自由的唯有本王。”他的语气又随即柔了下来,含情凝睇着一脸冰霜的青筠,“你若想抛开旧时的身份本王也不会阻拦,回到察木多后本王会为你安排一所别苑,给本王一些时间,本王会让你逐渐爱上我。”
他眼里火热的深情反而让她更为不悦,不过他对形势的分析入情入理,没有他自己根本不能活着走出军营,只是爱上他。。。。。。他断然不会允许自己再对他有什么念想,自由?他要的何止是自由!”
“这又算什么,让我当你那见不得人的。。。。。。”
“本王不准你说污蔑自己的话!”端木诀夜面色一凛打断了她的话,“在你爱上本王之前,只要你不离开西晋,本王会给你充分的自由,不过本王相信到了最后,你仍会回到本王的身边。”他抬手去摸她那张脸却被她轻轻避了去。
“这儿不会有闲人进来,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本王让曼红过来陪你。”端木诀夜自中衣之内取出一张叠起的羊皮纸,将门边的一件泛着银光的白虎皮披在身上走出了营帐。
他那不可一世的自负令她稍许有些无奈,不过他确实有让她爱上的资本,但她心里早已进驻着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