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早已猜到。
正巧这时,采玉端了药进来,我便服侍他用了药。他复又躺下,我替他裹紧被子之后便坐在床边。他静静的伸出双手,握住我的右手。曾经,他的双手大而温暖,而如今,他的掌心中传来的竟是阵阵颤抖和寒气。曾经,是他给我温暖与力量,而此时,我竟成了他的倚靠。
他抓着我的手,继续说道:“这个皇帝,本不是我的。我知道,刘庆他表面上归顺,其实心里头,一直想着皇位,一直对被废太子之事耿耿于怀,他一直在等待机会。如今,他竟然擅自将军队带到京外,想必是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他这支军队,来历不明名号不清,只怕这郑众一伙一时也摸不清他的门路。咱们倒不如将计就计,拉拢刘庆,震慑郑众。他毕竟是我的哥哥,皇家子弟,必不会眼看着阉党长此下去。”
他分析的很对,“皇上说的极是。”
“至于那郑众,我想,他不过是贪财,说到皇位,他怕还是没那个胆量的。他一个太监,想也是瞎想。再说,他毕竟服侍了我那么久,还是给他留条生路。”
皇上说到这,眼角竟然滴下了泪。我知道,他心软了。他自小,未曾品尝过父爱的滋味,至于窦太后,除了声色俱厉,只怕也没有给过他母性的温暖。他孤单的童年里,唯一的回忆便是郑众。
“皇上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他点头。
看他点头,我便放心了。我知道,他依然是那位睿智的皇帝。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做到。
“既是如此,皇上就先歇着吧。”
我起身要走,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坐下,朕有个东西要给你。”我依言坐下,手心中便触到冰凉硬物,“拿好。别人我不放心,危机之时,记得用它。”
“皇上,这——”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将那冰凉的硬物握的暖了,“别,拿好。别让我分心。”
他虽然嘴上说郑众之事贪财,可他的行动却暴露了他的想法。他也猜到了,郑众觊觎的,可能是皇位。
至于那刘庆,皇帝已经命刘易前去协商了。他说,他们两名字相近,或许,想法竟也差不多,由他去商讨,刘庆必会同意。我不知道刘易当时的表情,可是我能猜得到皇帝当时的表情。
他或许,早就知道了刘易与刘庆的关系。
蔡伦,早已将郑众的一众罪行列举清楚,更将各项人证物证摆放整齐,只待时机成熟便将其亮出。
几日后,便是张美人口中紫星的生日。皇上身体略好些,也便强自支撑着去了。紫星生日之后第二天,便有大臣替郑众求情,并奉上一封“认罪悔过书”。皇上看过,便径自去了敬法殿。我不知道这所谓的“认罪悔过书”出自谁之手,但我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是夜,皇帝回到长秋宫,神色疲倦。
“皇上——”
他脚步有些不稳,我急忙扶住了,才看见,他的脸上,尤还挂着泪滴。我知道,郑众得偿所愿了。
“皇上,您同意了?”
他点头,“我怎能说个‘不’字。绥儿,别说了。扶我去休息吧。我累的很,心里慌。近几日,总是梦见我的母亲。”
“皇上想是太过思念她了。”
“我只怕,只怕——”
我急忙打断,“皇上,皓月白日说头有些疼,我去瞧瞧——”
说着,我便起身,作势要走,皇上却只是抓着我的手,我不敢用力,只能任由他抓着,我便复又坐下。他见我坐下,微笑道:“绥儿,先别走。皓月,以后还有时间,趁现在,先陪陪我。我只怕自己的日子,不长了——”
我早就猜到,这话,他刚才就已出口,我猜到,他要这么说,所以急忙借皓月之事躲开。我不想听他说这样的话,所以我想逃离,最后却没有逃掉。他还如此年轻。我强自忍住的眼泪,一霎间便泪流成河了。
“绥儿,别哭。我已经,没有力气为你擦眼泪了。以后,若是再哭,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我想,自己是不应该哭的。心里再多的痛,也必须忍住了。我急忙胡乱擦干了眼泪,强颜欢笑道:“不哭,以后再也不哭。”
“这便对了。绥儿还是笑起来的时候,更美些。倒是皓月,现在笑起来,有你小时候的样子。我还记得,你那时候比皓月要大一些,自己一个人站在雪地里,抬头望着一株盛放的梅花。许是已经站的太久,脸颊已经通红,倒正像你抬头望见的那株红梅。那副场景,是我见过最美的图画,那是任谁都无法描摹的美景。后来,你慢慢长大了,可是,你生的太美,那么多的人想一睹你的芳容,所以我便告知你的父亲,让她将你养在深闺,不要轻易出门。”
原来,我与他之间,竟有如此深远的纠葛。我竟全然不知。
“只怪你父亲,为人过于正直了。一生为国出力,最后竟落得惨死沙场的境地。好在,你其他的亲人都在。那名叫“左耳”的,便是你二哥吧。我虽几年前与他见过一面,可却未放在心上,记不清楚他的长相。可是他与你实在长的太像,那天生的气质,还有那满腹的才华,我便猜到,那是你二哥无疑。待除掉郑众,要好好给他安排一个职位。”
“皇上过奖了。”
“倒是那隆儿,一直是我的一个心病。这么大了,还不能说话,怕是以后,再也不能了。这刘家子孙里面,也只有刘庆还有子嗣。”
“皇上忘了,还有柳美人呢。怕是皇子,也说不准。”
皇上惨笑,“也对,也对。”
我没有想到,皇上竟然有将皇位交给刘夭的意思。我还记得,他经常提到,“这皇位本不是我的”,难道他竟有将皇位还给刘庆之意?
“我的哥哥,心里也是苦的。先是疼爱他的父皇去世,接着母亲被窦太后残害致死,太子之位被剥夺,一个人孤零零去了封地。想来我倒是幸运,从没有受过什么疼爱,失去了也便没什么伤心可言。窦太后对我虽没什么真心,毕竟将我养大,立我为太子。”
溘然长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