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皇后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两年一度的采女选拨。人世的轮回,竟是如此之快,尤记得去年此时,皇上对我也是宠爱倍加,为了我专宠我,他将采女选拨改我两年一次,这之后我却一再沉浮,终至苦不堪言之境,而现在,我却又成了汉宫荣宠无加的邓皇后。这一切,竟然只用了一年的时间。
睡前向皇帝禀告之时,他竟有些不快,“绥儿还不知我的心吗?”
“皇上的心,我自然明白,只是皇上可明白我的心呢?”
他低头想了一会,同意了。我初登此位,虽不用烧那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可还要做出些成绩来,以堵背后不安分小人的口实。对于封我为后的圣旨,朝中虽然没有异议,但是hougong中人,却就没有那么安分了。
我隐隐觉得,背后有一双鬼魅的眼睛,正在不安分的瞪着我。这是一份不容小觑的势力,我绝不能再次坐以待毙。
根据惯例,各县、郡、州需将待选采女层层上报,待皇后审查合格后统一进京。只是今岁宫中事情繁杂,原该八月进行的选拨已经延误至今,于是我决定拨冗去繁,去掉各县、郡、州层层上报的流程,令各地方官员将入选的采女直接送到洛阳,然后派宫廷相师与大长秋进行初次甄选,合格者则送入宫中,由我进行筛选,筛选之后再由皇上钦点。
我威坐于殿内,“着宫廷相师毛一顺和大长秋郭涵前往行宫,一人负责观其相貌身段,一人负责登记。你两人可有异议?”
“皇后想的极是,臣下领旨。”
话刚说完,班昭却急着跳了出来,“皇后,这选美之事,还是交给我吧。我看女子的眼光,那绝对比他们强多了。”
按照惯例,此事本就是大长秋的职责,“宫中还有诸多事情要你操持,此事还是交给郭大人去办吧。”
“皇后,宫中的事,您一个人便都能解决了,哪里还用的上我啊。倒是这郭大人,一脸年轻相,只怕是媳妇还没娶上呢,哪里知道怎么欣赏美人。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皇后还是让我去吧,一定保您和皇上的满意。”
她一边说着这话,还一边瞟几眼郭涵,把那个郭涵看的冷汗直流。他不过是个小官,面对班昭,一个连皇帝都要敬三分的女子,自然无力招架,于是急忙出列,“女官若是执意想去,臣可以向皇后请辞。”
班昭高兴道:“这可是你说的,皇后你可听见了,他说他不想去。”
我也就借势允了,“你去可以,不要自作主张,此事还是听毛相师的意见。”
若论看美女的眼光,男子自然比女子更精准一些。我和班昭合力演了这一出戏,只是为了保证选进宫的,是安分守己的闺秀淑女,而不是图谋不轨的红颜妖孽。我相信以她的阅历,定能分辨好坏。
我这么做,不是因为嫉妒那未来之人会来抢皇上的恩宠,我只是怕了宫闱中无尽的争斗与倾轧,我想肃清这股不安分的风气。
一个月后,两人便将名单呈了上来,共有十人。我很为难,只是看名字,也看不出美丑善恶来,只能随意划去了五个。
班昭倒是一脸轻松,“皇后放心便是。”
不知将要来皇宫的这五位,到底是闺秀还是妖孽呢?想到这,心里不禁酸楚。作为皇上的妻子,我自然不想做选美这样的事,可是身为皇后,这却是我应尽的职责。
他说会专宠我,是真的吗?
确实,自我成为皇后之后,皇帝每晚都眠于长秋宫,我的床榻。每晚,耳边弥漫的是他的柔情密语,唇边痴缠的是他火热的双唇,身畔满溢的是他无尽的爱抚。只是漫漫人生,他会一直这样吗?
“在想什么?”
我躺下,望着头顶红色圆顶的帐子,“我在想,皇上会一直如此待我吗?待哪一日,我惹你生气了,我冒犯你了,我老了病了残了,皇上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他抬起胳膊,将我的头轻放在上面,然后将我紧紧拥住,“绥儿,怎么说这种话。我待你的心,难道你竟还不知?我早说过,我对你一见倾心,之后便不曾忘记过。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你。”
我相信他说的,全是真话,只是——
“敢问皇上当日冷落我罢黜我,到底为何?”
“你还敢问,若不是你一味当众冒犯我,我怎会如此。原本不过是想故意吓吓你,让你以后在朕的面前乖一些,班昭他们,也是朕下的旨,让他们故意冷着你——”
“那当日皇上与阴皇后,那么恩爱的出现在蓁蓁,又是为何?”
他偷笑,“那也是朕故意做给你看的。”
我起身,委屈的看着他,“皇上怎么像个孩子一样,您自己畅快了,也不想想我见了,心中该多委屈啊。”
他将我拉倒,重又枕在他结实的臂上,安慰道:“你老是帮着她,朕自然生气了,也不知道你是与她亲密些,还是与我亲密些。不过,没多久,我便也后悔了,心中时时想着你,念着你,想去瞧瞧你,可是又怕你不停提起阴皇后,便一直狠着心,未去看你。那一日,朕实在是想你想的不行,便悄悄去了蓁蓁,谁料一进门,便听到你那样呵斥朕,朕当时心中那个委屈——”
“谁让皇上正巧赶上了,我可没想到那时候您还会来。说到底还是怪皇上您自己,若不是将我逼到那种境地,若不是在那种心境下还要听班昭说张美人怀孕的消息,我哪会无缘无故的乱发脾气啊,更加不敢跟您发脾气啊。”
“看你那个样子,朕当时真是又生气又委屈——”
我柔声道:“皇上,别说了,你的心,我都明白。”
在这整个谈话中,他没有一句提及是为了权利为了皇位,他的话中,每一句都是为了我,为了他的心。此时的他,没有丝毫身为帝王的威仪,只是一个患得患失的男人、丈夫。
他抛却了万丈豪情,只为依在我的枕边。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此生有他,再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