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就像被埋在无端无尽黑暗里,怎么也到不了尽头,睁开眼也是朦胧的黑暗,冰冷,潮湿,什么都没有,夏筱想把自己缠成一只茧,等到了春暖花开,她也不想出来。
周围都是黑压压的人群和轰隆隆的人声,夏筱尽量装得若无其事,扒拉着饭盆里的米饭。
“啧,她怎么还敢来食堂吃饭?“
“我要是她,我早就主动退学了,呆在这也是丢人。“
“亏她吃得下,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啊。“
……
不要怕,加油!夏筱在心底默默地对自己说着,又加了一筷子的茄子,送进嘴里嚼了起来。
“这有什么,人家可是‘公交车’,上的人多了,见识也就广,还害什么羞呀?”
“啧啧,真看不出来,装得可真纯,你说她是天生的还是强生的?”
“哈哈哈…”几个女生一边打饭,一边笑成一团。
夏筱的指甲抠进了肉里,生疼生疼,面无血色。
“我想应该是遗传的罢,这种基因一般人可遗传不来。“
“我同学前两天还问我,她的名气现在可是真大,网上到处都是求真人照片,哎,你说要不要给她拍一张,啊?”
……
夏筱拿起饭盆就想碗筷收拾处走,也许是走得太急,还没看清楚,就撞上了一个黑影。头上应该是被撞出了一个大包,使劲的揉着,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一直流一直流,腻腻的流进了嘴里。
“你怎么不看路?同学。”黑影在她右上方叫嚣着,她擦干了眼泪,轻轻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黑影似乎很不满意,气急败坏道:“哈,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算完了,要是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远处传来几声口哨声,排在另外一条队伍里的几个男生不怀好意的叫道:“嘿,陈潇,你今可是走运了。”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说得对,兄弟挺你。”
“就是,说什么对不起啊,直接以身相许啊。”
夏筱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呆呆的坐在地上,油腻腻的菜汁溅了她一身,她就像被摔坏的洋娃娃,失去了动力,眼神呆滞而又空洞。
“以身相许?哈,也不嫌脏?”
陈潇皱了皱眉,今天这帮三姑六婆是怎么啦,真是郁闷,昨天刚买的球鞋,穿上还不到一天今天就被坐在地上的这个笨蛋给打翻菜盆溅了一鞋子的菜汁,也不知道洗不洗的掉,真是肉疼。
那几个女生仿佛没完没了:“陈潇,你可得考虑清楚,小心得花柳病!“
“就是,也不知道她一次收多少,啊,我忘了,人家是免费给你的,呵呵,你可小心着点,别闪着腰。”
陈潇顿时觉得莫名其妙,关她们什么事,一个个跟斗志昂扬的母鸡似地,什么花柳病,真是一帮八婆。
他回过头,看了看呆坐在地上的人,再仔细看了看,又有些眼熟,咦?这不是以前他们班的夏筱嘛,他刚想开口,就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陈潇,你还是个男人嘛?就只会欺负女孩子。“
陈潇心里打着鼓,完了完了,该不会又是那个克星,定睛一看,那不是朱丽丽又是谁?
朱丽丽倒插柳眉,杏目圆睁,脸上的青春痘在食堂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油亮万分,她哧笑了一声,问道:“陈潇,以前我还怀疑你的性别,现在我完全肯定,你——就不是个男的!“那个”的“字尾音被朱丽丽拖得狭长尖锐,整个食堂的人都停在那一刹那,随后又爆发出一长串的笑声。
陈潇咬牙切齿,冷笑一声:“你确定?“
朱丽丽又从头到尾打量了他一遍,倨傲的点了点头,回道:“姑奶奶我确定。”
陈潇笑了起来,嘴角斜斜的弯着,眯起双眼说道:“丽丽,昨晚上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么早就走,原谅我罢,今天晚上我一定补偿你…“
朱丽丽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你…你…瞎说什么?谁…谁跟你昨晚?“
陈潇自顾自的说下去:“我下次一定好好补偿你,你看看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不是男人,真是的,生气也不可以这么说呀,下次别这样了~再说…我是不是男人…你还不知道吗?“说完,朝朱丽丽抛了个媚眼。
那边厢的男生顿时热闹了起来,吹口哨的吹口哨,敲饭盆的敲饭盆,“潇哥,潇哥,潇哥……”
朱丽丽满脸通红,指着陈潇的鼻子,愣是一句话都骂不出来,“你…你…”的说个不停,真是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朱丽丽一时语塞,转眼看到地下的夏筱,一把将她拖了起来,拉到陈潇的面前,语无伦次道:“你不要怕,我刚刚看见是他撞你的是不是,你…你…说出来,这里这么多人,他…他…逃不了!”
朱丽丽是气坏了,才想拉个人出来帮她应应急,无奈现在的夏筱像个木头人,一声也不吭,朱丽丽以为她是害怕,还给她壮胆道:“怕什么,公道自在人心!”
夏筱还是没反应,她满脑子都是黑压压的一片,根本就没有知觉,那边厢又传来了几声若有若无的嗤笑声,“朱丽丽,你是昏头了罢,找谁不好偏偏找她?”
朱丽丽回过头,又是那几个女孩!朱丽丽天性爱热闹,热衷于讨论各种奇闻异事,但是她天生耿直大大咧咧,嫉恶如仇,用她的话说就是八卦而不猥琐。对于那些整天说三道四,对别人的事添油加醋,颠倒是非之人,她一律不屑与之为伍,而碰巧,那几个女生就是其中的典范。
朱丽丽满不在乎,为了表达对对她们的不屑,一把搂过夏筱,”怎么啦,她是我好朋友,你们有意见啊?“
“没,当然没意见。”一个女孩不怀好意的哧笑了一下,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朱丽丽和夏筱。
朱丽丽可不是好惹的,刚刚那个女生的一个“哧“音明显已经让她胸口起伏,她像小导弹的一样发射了出去,直扑那个女生的面前,凶巴巴的问道:”你‘哧‘什么?有什么就直说,少在这给我玩笑里藏刀。“
那女生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轻蔑的笑了一声:“你以为你刚刚搂着的是谁?整个一中都知道的名校鸡,你居然当个宝!笑死人了,你仗义,不见得她对你有情。难道,你也要分她一杯羹?”
朱丽丽显然被这一番话给说愣住了,校鸡?难道最近校园网上吵得火热的校鸡就是她?她不置可否的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夏筱,她还是那样笔直的站在那,一动不动,斜斜的刘海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看不出她的表情。
她真的是校鸡?朱丽丽满脑袋的疑惑,但输人不输阵,怎么能输给这些女人,“你怎么知道别人是校鸡?你亲眼见过?笑死人了,谁不知道,你们一天到晚就喜欢泼人脏水,这可是毁人清誉,你们搞搞清楚?“
那女生脸被朱丽丽说的一阵青一阵白,用手指着夏筱大声说道:“我泼人脏水?好,你自己问她,你看她怎么说。再说,她要不是做贼心虚,我们说了这么久没怎么也不见她吭一声!“
这下,所有的矛头又指向了夏筱,所有食堂的人都停下了看着这出戏,朱丽丽急得满头大汗,怎奈夏筱还是一言不发,对方的女生露出得意扬扬之色,她开始打退堂鼓,难道自己帮错人了?
“我不是……”一声细不可闻的声音传了过来,朱丽丽如闻天籁,激动的问道:“你再说一遍,大声一点。”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夏筱慢慢抬起了头,脸上的泪水惊心动魄,她睁大了眼睛,又说了一遍:”我不是!“
朱丽丽这下打足了底气,趾高气昂道:“听见没?你还说不是你泼人脏水!”
那女生还不甘心道:“她说谎,照片都贴出来了…明明…就是…明明…”
人就是这样,你越是沉默,别人就把你当软柿子捏,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但要是本身蛋是完好的,只是表层沾上了蛋液,你要是不擦它,那就会招来更多的苍蝇。
另外一个女生见同伴受了欺负,急忙跳了出来,伸出了手中的手机,气势汹汹道:“这有照片,你自己仔细看看,这总没有错了吧!”
朱丽丽假装凑近了看了看,不屑道:“大姐,这都什么年代了,就凭这一张模糊不清黑了吧唧在晚上照的照片,你就说别人是校鸡?你是不是PS玩太多了,告诉你,就这个水平的,我能给你做出一万张都不带重复的!做什么要讲证据,你是亲眼见过还是光顾过她?难道?”朱丽丽故意眯着眼从头到脚的扫视了一遍女生,“你有其他特殊的癖好?不要告诉我你是拉拉?”
女生被气得七窍生烟,刚欲张嘴,手中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像是如临大敌,急急忙忙的就接了起来,转过身嗯嗯哎哎的回答着。
哼,跟我斗,也不打听我朱丽丽是靠什么吃饭的,高中三年辩论队的一辩手可不是盖得!跟我斗嘴,你还早着呢!她转过身,看了看空荡荡的前方,少了一个人,她懊恼的跺了跺脚,又被这个家伙给溜了!这次跟他的仇又大了一层,不抓到他我誓不为人!
朱丽丽恨恨的想着,这才注意到孤零零的站在不远处的夏筱。她走过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嘿,‘好朋友‘,别那么苦大仇深的了,我们走,去别的地方,这的人看的就碍眼!“说完,又豪爽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叫夏筱,我们以前同班哟,你还记得我吗?“
夏筱擦了一下泪水,看着眼前人明媚的笑容,露出了一个发自心底的微笑:“我当然记得,你叫朱丽丽,朱丽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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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还差一点点了,哎呀!“陈潇懊恼的拍了一下大腿,气愤的把手中的PSP一扔,突然背后被人猛地拍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床去。
孙益然骂道:“靠什么靠,你拍的是我的腿!摔得是我的PSP!“
陈潇陪笑道:“老大,别生气,别生气,我这不是背对着你,没看见嘛。“
这个惹人烦的家伙从今天下午就一直在病房里骚扰他,虽说他也的确挺无聊的,病房里配备的电视已经看到不想再看,在这个时段,各大电视台也只会在午后剧场放着他看的都能倒背如流的《武林外传》,就在郭芙蓉一脸严肃又再一次即将对吕秀才使出“排山倒海“的那一刹那,他终于气愤的关上了电视机。兰嫂带过来的PSP已经被他通关玩爆了记录,胖护士长他也已经捉弄腻了,孙仲瑜怕他再出去惹事生非加派了人手在病房门口看守,他现在就只差在这个病房门里抹脖子上吊了。
陈潇见他一脸痛苦,安慰道:“老大,别这么没有精神,你又没什么大碍,马上就能出院逍遥了,再忍一段日子就解放了。俗话说那个什么‘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什么什么,劳什么…什么‘反正就是,大人物嘛,总是要蛰伏一段时间之后才能够更好的服务于社会,你说对吧!“说完,笑眯眯的看着孙益然。
孙益然强忍住笑意,“我拜托你,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究竟有没有看过语文书啊,这是战国时孟子写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陈潇一脸不可置信,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摸了一下孙益然的额头,随后又摸了下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道:“咦,没烧啊…”
孙益然鄙夷道:“滚。”伸了伸腿又问道:“你下午怎么那么空?逃课来我这?“
陈潇哀叹了一声:“现在在学校都是自己复习,闷都闷死了,再说…“他笑了笑,”老大你受了伤,我也得来看看你不是?“
孙益然艰难地抽动了下嘴角,看了一眼床头柜子上的一片狼藉,不由得又鄙视了回去,说得好听,来看我,你见过哪个来看病人的把病人床头的补品吃得一干二净,吃饱喝足还顺带着占了你大半个病床玩着你的PSP,孙益然踹了一脚陈潇,“你小子少来,逃课你就逃课罢,还想拿我当幌子。“
陈潇不以为然道:“这算什么,你没听过吗?只要心中有课,走到哪都不算逃课。“
孙益然“哼“了一声便不再做声。
陈潇笑笑,倒头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找了个姿势,不怀好意的问道:“老大,你这有没有漂亮的天使姐姐,给我介绍一个呗,我每天在学校,看着那帮恐龙妹,都快气血两亏了。“
孙益然回道:“漂亮的天使姐姐没有,更年期的欧巴桑倒是挺多,你要吗,不用我介绍了,你刚刚已经见过了。“
脑海里回忆起刚刚给孙益然送药进来的胖护士,陈潇浑身打起了一个冷颤,低声问道:“不会吧,老大,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前台的两个小护士长得还不错啊?“
孙益然当然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在他刚刚住院的前段时间,医院里的小护士争着抢着给他送药打针,一开始孙益然也乐得呆在花丛堆里,可是久而久之,实在是禁不住每天要喝无数杯水的药和量无数次温度计…他恶劣的少爷本性又爆发,在他强大的整人技术下,多少护士妹妹都梨花带雨的挥泪斩帅哥,对他望而却步。最后就只能胖护士长亲自上阵,天天忍辱负重,披荆斩棘的在伺候他的路上跋涉着。
陈潇打了个哈欠,病房里的中央空调开的暖哄哄的,没过一会,他就有了睡意,嘴上还嘀咕道:“总比一中强,都说一中的女生一回头,地球都得抖三抖,也奇了怪了,最近学校还出了个校鸡,我看那个校鸡也长得不怎么样…唉,就是一句话,没搞头啊。“
孙益然手里拿着一本体育杂志,漫不经心的翻着,恩,这个鞋不错,改明个乘老头子心情好的时候要一双,听见陈潇的喃喃自语,随口问道:“校鸡?什么校鸡?”
陈潇的声音越来越小,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孙益然脚头传来,谁知这句话犹如一声闷雷极重了他,“就是那个什么…夏筱,嗯…老大你不是跟她一个班的嘛,我就说吧,长得不怎么样…”
手中的杂志突然滑落到地上,孙益然脑海“嗡”的一声炸了开来。
陈潇的视线已经模糊了,昏昏沉沉正欲睡下,谁知领子一把被人拎了起来,本能的睁开了眼,却看到一张暴怒的脸。本来满满的睡意一下子被吓得烟消云散,陈潇揩了揩头上的汗,咽了一口口水,问道:“老…大,你…”
孙益然青筋直暴,双目就像喷火一般,胸口上下起伏,气息沉重,“你再给我说一遍,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