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丽啃了一大口汉堡,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这么说,你是被那帮坏人逼的咯。”
夏筱点点头。
朱丽丽抬头大笑了三声,树林里的鸟雀惊恐的飞散四方。她倒是大方的一把搂过夏筱,嘴上的汉堡渣还没有擦干净,“我就知道,我朱丽丽看上的人绝对是从里到外都是雪白雪白的。“她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弯弯的桥,又”嘿嘿“几下,随后问道:“这么说,是孙大少救了你?”
一片紫薇花翩然落下,正落在她的肩头,用手轻轻拂去,随手沾染上了淡淡的花香,夏筱放在鼻下仔细嗅闻,回答了一声:“恩。”
朱丽丽咂舌道:“真看不出来啊,没想到这厮还会见义勇为。“
夏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朱丽丽天性可爱,还没一会就跟她掏心掏肺,称姐道妹,都说越单纯的人活的就越开心,而她恰巧就是那一类。离开食堂后,她们俩就来到了学校的小花廊,夏筱第一次把这件事从头翻到尾仔细与别人说了一遍,朱丽丽在一旁从惊讶到满足,从满足又到叹息,最后义正言辞的把社会的黑暗角落骂了一遍,又感慨了一下好人自有好报的天理伦常,最后拍拍夏筱的肩,说道:“我们对于恶势力要勇敢地迎刃而上,要发挥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你放心,人贱自有天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朱丽丽的话颇为铿锵有力,明面把祖国的黑暗势力骂了个遍,实则是又像针对某些实质性的对象,她在朱丽丽严肃而又专注的表情下,也只能小鸡啄米的点头表示赞同。
朱丽丽咬牙切齿的啃了一口汉堡包,中午只顾上跟三姑六婆批斗,却忘了吃饭,现在饿得是头晕眼花,当然生理上的痛苦远远不及心理上的,陈潇!你等着!不知不觉又想起了那个败类,心里的小火苗燃烧的越来越旺盛,气急之下,连汉堡包的纸都咽了下去。
夏筱小声提醒道:“那个…丽丽,你…把汉堡包纸都吞下去了。”
朱丽丽恍然未知,“啊”的一声低头看了一下手上的汉堡包,果然油腻的外包装上被啃出了一个月牙形状的牙印,她“呸呸”两声,又开始把嘴里刚咽下去的东西吐了出来。
夏筱哭笑不得,一边给她递水,一边给她拍着背…
早春一到,花廊里四处开着花,四处都是嫩粉翠绿,蝴蝶翩翩,蜜蜂到处“嗡嗡”的飞着。花廊深处的一棵榕树,也冒着整片整片的嫩黄,中午的阳光像金子似地洒了下来,透过树杈的缝隙,斑驳的罩在人脸上,反倒略显得恐怖一些。
林子里本来就安静,此时树叶沙沙作响,午后的微风熏人,明明带着的是融融的暖意,可是树下的气温却冷的逼人。
“我没想到朱丽丽会出来搅局,我下次一定…”声音之中带着颤音,说话者可怜兮兮,不敢抬头看一眼靠在榕树上的人。
林姿言玩弄着手机上的手机链,冷笑一声:“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下次…呵“
“别这样,你相信我,我保证,我保证明天…明天我一定让她倒霉。”
林姿言骂道:“没用的废物,你还让我相信你,滚一边去,叫你做的事没有一件是办成的,你还敢跟我保证。”
“那…我的…”女生抬起头,充满希望的看着眼前的少女,林姿言懒懒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锡箔纸袋,女生随之眼前一亮,极度的渴望让她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抢夺,谁知林姿言灵巧的一跳,手一晃,锡箔纸袋又甩到了另一只手心。
“给我,给我…给我,求你了…“女生可怜的乞求着,虽说过了冬,但是花廊的地上还是冷冰冰的泛着潮气。女生就那么跪在地上,脸泛着不自然的潮红,仿佛整个世界都捏在了那个小小的锡箔纸袋里。
“想要?“林姿言的声音总是娇滴滴的,她的笑容甜的发腻,眼神却是说不出的毒利,她慢慢将手中的物品递到了女生面前,“给你…我说话算数,不过,那就看你拿不拿的…到了…”她的手指上画着美好的樱花图案,莹莹的泛着润光,随手一转,锡箔纸袋就散落开来,白白的粉末像沙一般流泻到了地上。
“啊!不要…不要…”女生惊恐的看着林姿言,林姿言粲然一笑玉齿颊,“看来你只好用舔的了,我说话算数,不过,你要是再晚一会,可——就连舔都舔不着了。”
女生的脸苍白无血色,她愣了一会,突然低头像疯狗一般往地上蹿去,腥红色的舌头沾着泥土粒,她不停地用手撸着地上的碎屑。
林姿言冷眼看着这一切,说道:“咱们各取所需,你要我就给,你没钱,可我有钱,你这包杂碎不过是我的零花钱的一个零头,可惜啊,刘菲你沾什么不好,偏偏沾上了这个蚀人血骨的玩意。”一片光从她头顶泻下来,几片几片的被割成几块,她玩弄着手指,眼睛妩媚迷离,“当然,你要是以后给我乖乖的听话,我保证,就这点零碎,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被唤作刘菲女生突然停止了动作,脸上还沾着细碎的黑泥,痴痴的回道:“你要我做什么?“
林姿言低下头,精心描绘的眼线近距离看反而显得狰狞,“呵,是条乖狗,反应不错嘛。”
刘菲抬起头,仿佛毫不介意,回道:“你要我做什么,是不是那个姓夏的,就是那个贱人?可是这些事你也不能完全怪我啊,那次你吩咐我叫的人我都付过钱了,可是谁知道姓夏那妞运气那么好,先是孙大少,后又有警车。这次在食堂也是,要不是朱丽丽那个贱货,我早就,我早就…”
“你早就什么你,废物就是废物,你不用跟我说那么多的废话,对了,我忘了问你,听说你叫的那帮垃圾被关到警察局去了,叫他们嘴给我放紧点,要不然…我就让他们永远出不来!”
刘菲背后发着汗,被风一吹,就冷得发抖,林家在X市财大势大,这点小事恐怕难不倒林姿言,在她眼里,人卑贱如蝼蚁,更何况那些混混,她随手捻一片树叶,便如一手遮天。“我知道了,我会提醒他们的,你放心。“
林子里寂静无声,有几只幼雀在地上一跳一跳的觅着食,城市里的麻雀大都是不怕人的,走的近了,便跳到了她们的脚旁,林姿言嫌恶的踢了开来,幼雀受了惊,吓得展翅而飞,随后响起了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掀起了一阵尘土。
树林间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林姿言眯起眼望去,那单薄的身影和披肩的头发,原来是她和那个朱丽丽。她笑的是那么灿烂,一身寒酸的打扮,头发也是土土的扎成一个马尾,除了脸上笑起来的两个梨涡,实在看不出来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脚下爬过一个蚂蚁,一点一点往她脚下的叶子上爬着,她便伸脚踢开那片树叶,蚂蚁孜孜不倦,固执的朝着一个方向爬去,如此反复几次林姿言便玩腻了,便一脚重重的踩下去,脚左右碾了碾。
“你先回去罢,有事我自然会通知你,记住,在学校里别跟我说话。”没过一会,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林姿言抬头看了看天,晕云缠绕,洁白的天空带着一丝青色。从小父亲便教育她,世上的东西原是很多都不是你的,可你想要,就得争,争不过就得想法子抢,愚人明争,智者暗夺,在你得手之前,神挡杀神,佛阻弑佛!便是伤痕累累,也要尽之所能。她想起小时候姐姐与她争夺爷爷送她的一块黛玉,那玉触手生温,纹泽清晰,可是姐姐先一步抢着了,她笑脸相送。后几日,她在姐姐过路之时有意使绊,姐姐摔了一跤,并无大碍,可是脖颈上的黛玉却摔的粉碎,她不依不饶的大哭了起来,她异常沉默,微笑着反过来安慰姐姐,全家人都夸她年纪小懂事早。
远处人影绰绰,林姿言勾起嘴角,纵然你是块价值连城的璞玉,我也要让你摔得粉身碎骨!
-------------------------------------------------------------------------------------------几株兰花开的正好,香气馥郁甘甜,像是一缕一缕的飘散在空气里,徐覆鑫用手巾擦着兰花叶,依依呀呀的唱着小曲好不乐乎,“看一看不觉是八月中秋。
先王爷晏了驾太子年幼,
太师爷起下了篡位奸谋。
他那里父女情全然无有,
竟把我孤儿寡母当作了马牛。
徐小姐把守在宫门口,
怕的是太师爷来把宫搜。
………………”
唱到高潮处,徐覆鑫忍不住拿手出来比划,这段《二进宫》讲的是明穆宗死后,太子年幼,李妃垂帘听政,在种种风波后授命杨波,遂斩其父太师爷李良,恢复朝纲。这段应是悲怆万分,却又不失巾帼不让须眉之英气,
“站宫门听老夫改说一桩:
先王爷怎比得汉高皇上,
龙国太怎比得吕后皇娘;
李良贼怎比得萧何丞相,
大人怎比三齐王。
这寒宫权当作鸿门宴上,
有老夫比樊哙、怀抱铜锤、保驾身旁,料也无妨。”
徐覆鑫将尾调拉长,正在自我陶醉之际,身后“哧哧“的笑声,转头一看,穆晓婉倚在门上,笑道:“你整日正事不做,就会干些不正经的事。”
“夫人此言差矣,古人尚且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不过是唱小曲,又怎可称作不正经呢?”
穆晓婉徐徐的走过来,刚烫完的头发,几簇小卷留在额前,她平日保养得甚好,年轻时代又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这么一看,风姿绰约,光彩依旧。
“夫人,今日容光焕发,小生这厢有礼了。”
穆晓婉啐道:“你个老不正经的。”
徐覆鑫“嘿嘿“一乐,并不答话,伸过手来抚着夫人的腰,穆晓婉脸一红,使劲推开他一把,说道:“你也不脸红,还小生,你老生都过半了。不跟你闹了,我跟你说正经事。”
徐覆鑫也不恼,将手巾顺手一搭,便坐了下来,兀自倒了一壶好茶,细细的缀饮,道:“洗耳恭听,夫人请说便是。”
“林家小姐你看的怎么样?“
“你说的是林姿言?“
“那便是她,我都把她带回来吃过多少次饭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好几次开会都晚回来,就打过几次照面,我又不是看相的,反是看不出个一二。”
穆晓婉“啧”了声,怨道:“那怪谁,你哪次回来不往书房里钻,客厅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赶着你似的。“
徐覆鑫洒着茶,碧绿色的茶水倒在白净的瓷杯里,清香怡人,茶叶在杯里像是追逐的转着圈,根根竖立,一看便知是上好的茶芯。老徐拿起一杯,闭上眼抿了一口,说道:“我素来不爱掺和你们的事,你又嫌我嘴拙,每日官酒场上就刀光剑影的,回来还要应付谁家的大小姐,我可没这个闲工夫,夫人没你就放过我吧。”
穆晓婉急道:“谁让你应付了?儿子就是像你,闷里闷气的,人家姿言都来我们家几回了,吃完饭就回房,也不知道跟人家聊聊天,我当初费那么大的功夫把他弄进一中是为了什么?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这楼台搭得那么高,他倒好,不疾不徐的,跟个没事人一样。”
“本就是你多心,儿子像我有什么不好,小枫这孩子本就优异,就是你不做那次酒宴,这孩子也未必进不了一中。”
穆晓婉七窍生烟:“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小枫马上就考大学了,你怎么就一点都不关心儿子的前途,我拉下脸请林氏千金吃饭,费尽心思让小枫给她补课,还不是为了你儿子的将来!“
徐覆鑫沉默良久,“你的心思我不是不懂,依我看,那林氏千金未必对小枫的胃口,你也别做无用功,儿子的将来还是让他自己做主,在这上面我不强求他。”说罢,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桌上的兰花,还是前几日林祺堂托人从黄山专门送来的,这兰花是长在峭壁上的绝种,极难栽培,他不远万里命人从黄山空运过来,不是没有深意的。穆晓婉道:“你们局这几日又在调派人员是吧?“
徐覆鑫奇道:“你是从哪听来的?“
穆晓婉拢了拢头发:“你先别管我哪听来的,我只问你,上头传的要顶你职的人是不是姓冯?“
徐覆鑫闷哼了一声,问道:“消息是传的够快的,既然你是知道了,我也不瞒你。没错,前几次我去局里头开会,有个同僚是与我说过,我并未放在心上,这官场几十年沉浮,我也乏了,被人顶下去才好,我正好做我的闲云野鹤。”
穆晓婉正色道:“你自是不放在心上,你做你的闲人也罢,可是儿子的将来我可不会坐视不管,再说,你也知官场风云变化,命数不定,你这闲人未必做得安稳。”
徐覆鑫半睁着眼:“看来夫人心中已有丘壑,不妨说与为夫,也好解我心中疑惑。”
穆晓婉顿了顿,拿起老徐面前茶堪上的一杯茶,嫣然一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喝的白毫银针是从哪来的?”
“我怎知,我的茶向来是你准备的,我只知是好茶,夫人总不会害我。”
穆晓婉答道:“这是前些日子,我在林家做客得的,你还不知道罢,林夫人的胞姐章瑞英是XX省厅的秘书长。不错,你落马被人顶职的事本确有其事,我在林夫人面前敲了下边鼓,次日我便请那位章秘书长做了一次SPA,大家都是女人,有些话说开了就没意思,她只说‘你们家老徐是豁达的人,怎会相信那背地里的碎嘴子的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素来是疼小言的,就这么一个外甥女,还能不为她打算嘛‘,话即是说到这份上了,还需要我明言吗?“
徐覆鑫幽幽的叹了口气,“你也辛苦了,我再怎么不济,也不想事扯到儿女上头,你的心思我明白,既是说到这份上了,我也跟你亮清话头,你以后还是少跟林家接触,林家这几年独独几款外贸案就设资几亿,外面的股市都涨停板了,我手下批了好几份案子,都是与林氏有关。这几年上头查得紧,他出手帮我,也是帮自己。我看这个姻亲未必结得妙,你只管去做,我也是这么一说。“
穆晓婉握着丈夫的手,用力一捏,”我晓得厉害,你放心。“
窗外夜色沉沉,晚风吹得窗帘拂动,轻纱摇曳,兰花的香气阵阵扑鼻,徐覆鑫嗅了嗅鼻子,又咳嗽了几声。
穆晓婉急忙拍了拍他的背,“明知身体不好,还做在风口,这是作死呢!“
徐覆鑫喝了几口茶,待缓了下来,便摇了摇手,示意夫人停手,“还没那么不经用,走,下楼去,小枫去医院也该回来了。“
穆晓婉挽起丈夫的手,两人在窗边紧紧依偎,月色皎洁,盈亮的光洒落在地板上,将俩人的身影拉的老长,兰花腥白点点,在月光的映衬下像是笼着一层纱,反倒失去了清丽本色,妖冶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