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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变风云(一)

回来后与嫂嫂,表姐说了许多驯马场的趣事,累乏了,便早些休息。

雨本来已经住了,迷迷蒙蒙的到了夜间竟又淅淅沥沥的下起来,淋在窗外的几株湘妃竹上,点点滴滴的要扰了我的梦,翻了个身,再听这声响里竟幽幽的夹杂着女子的歌声,说不出的幽怨哀婉,最后愈来愈清晰,仿佛就在我身旁,我睁开双眼,帷幔后影影绰绰的一个人影,我攒紧拳头,小心翼翼的坐起来,低低的问道:“谁。”却无回应。壮着胆子摸摸索索的下了床,一不小心绊在床前的一个脚凳上,外面灯便亮起,帷幔便是帷幔,再无它物。

茗烟披了衣进来,掌好灯,过来扶我坐下道:“起来怎的不叫我。”

我轻声道:“仔细点,别吵了表姐。”我与表姐止隔了厅堂,想是能听到些的。

果然,表姐的丫头梓月过来问,我便只说自己口渴,不小心踢翻了脚凳,教表姐安心。

茗烟倒了杯茶水递给我道:“自打回来后,便觉得心神不宁的,赶明儿上了云归寺求道符来。”“你知道我素不信这些。”我饮了口茶,并不打算与茗烟说刚才发生的事。

“其实,茗烟是想替小姐求个姻缘签,赢亲王是很好的,若是他能来为小姐提亲,想必老爷会答应的。”

“茗烟,你......”我脸一红哑而无言。

茗烟轻轻捶了我的肩,继续笑道:“茗烟早就看出来了,只是王爷这么远,怕老爷会有些不舍得。”

我取出那张信笺,放在桌上,墨香已渐渐散去,却令有淡淡芷香散出。正要提笔附上,忽听有人喧哗,像是爹爹那边传过来的,这个时辰爹爹早该熟睡的,接着便是马嘶车碾,似乎还有嘤嘤哭声。我微微有些担心,茗烟见状便道:”小姐早些歇息罢,茗烟出去看看。”我点点头,便脱衣躺下。

良久,才听见开门声响,一阵风进来将灯烛卷灭。我便轻声叫道:“茗烟。”茗烟却不理会,径直向我房内走来。我坐起身来,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看去,是一个女子的身影,却不是茗烟。

“你是谁。”我努力让自己平静。那影幽幽叹了口气,缓缓道:“该走的都要走,该来的都要来么。”声音甚是无奈凄婉。我惊骇不已,忍不住叫道:”茗烟,茗烟!“眼前忽然就亮起来,火烛还是明晃晃的,却是南柯一梦。

门开了,茗烟提了灯进来。“怎么去了这么久。”我按住胸口。茗烟疑惑的看着我道:“刚刚不到一刻钟呢。”转身放下灯笼,捻了灯芯道:”宫里大概出事了,派人来传,老爷这便去了。“”有没有说是什么事?“茗烟摇摇头。我复又躺下,想起刚才的梦便道:“你和我一处睡罢,我有些不踏实。”茗烟便熄了灯,和衣在我身边躺下。

终于相安无梦。

天终于彻彻底底的晴了,表姐说池子里发了几支新荷,要我一同去看,我是答应着,却因昨晚的事有些沉郁。爹爹连夜去的竟到了这时候也没回来,有心去陆姨娘那里问问却抹不开情面。茗烟执了梓月新粘的祈福纸鸢,我仔细瞧了瞧,上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虽淡雅却无甚新意,外形是一只如意紫燕,做工倒是精巧。

“这纸鸢哪里都好,独独缺了首怡情怡景的诗,乔儿快快题上吧。”表姐甩了绢子来逗我。

我接过纸鸢,教茗烟取来笔墨,思索良久,却无法落笔。

表姐吃吃笑了:“自那日回来后,便像丢了魂儿似的。”

我面上微微一热,并没有把与泽赢相遇之事与她说,眼看不远处有人走来,正是夏先生,忙指了指道:“瞧,题诗的人来了。”

表姐并没见过先生,见有陌生男子,待他走近,忙福了一福。我拉起表姐,玩笑道:“快起来,咱们夏先生可不在意这些。”

夏彦之瞪了我一眼,低头回礼,不曾有过的规矩认真。

我忍住笑,恭恭谨谨的行了礼,还未直起身,终于扑哧一声笑出声,原来先生碰到姐姐这般端庄明艳的女子,也是会循规蹈矩的。”

表姐涨红了双颊,轻轻扯了我一下。

我收起玩笑,将纸鸢递与他,教茗烟拿了笔墨来,认真道:“请先生不吝笔墨。”

他清然一笑,摆了摆手:“丫头的笔墨也是好的很,你们自个写吧,我这还有事情呢,马上要去赢亲王处。”

心中忽然多了些莫名的欢喜,原来他没走。

稳了稳思绪,央求道:“先生,你就题这一次吧,姐姐还没有看过先生的墨宝呢,再说这纸鸢是给颉南的受灾百姓祈福用的。”

夏彦之无奈,只得挽起袖子,题完便匆匆忙忙的离去。

我心中忽而黯然,痴痴地想,他没走,却不来见我,或许,这些日子的思念是我杜撰的,一个自己一厢情愿的故事。

“又发什么呆呢。”表姐微微嗔责。

我忙回过神来。

看她拿了纸鸢啧啧称叹道:“这位先生的书法果然苍劲有力,自成一体,是值得珍藏的好东西。”

“是的,夏先生的书法很有名的,一字难求呢。”茗烟在一旁笑着答。

表姐忙教梓月仔细的收好。

傍晚时分,爹爹未回,哥哥倒是回来了。匆匆的交待了管家聂荣一些事情,悄悄对我道:“与我去个地方。”

我蓦地抬起头,看着那双充满宠溺与疼爱的眼眸,这个始终予我温暖与安全,知我心意的最亲的人,点点头同他迈进如漆的夜色中。

奔马疾驰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在一片风吹簌簌的竹林边停下,隐隐有昏黄的灯光从深处透出。哥哥指了前面缓缓道:“你自己过去,我在此处等你。”

我已是狐疑不已,下了马,缓缓向前方走去,回头看了哥哥,他微笑着点点头,教我放心许多,我壮了胆子,加快脚步。

这片竹林的竹子一排排甚是齐整,并无一棵纷乱杂生。每两株件间隔一尺左右,刚好通人,像是精心打理过的,脚下的土地也甚是平坦。我按下心中疑惑,快步向前走去,灯光愈来愈近,那光的源头也看的清晰,却是一座小楼。

终于出了林子,四周变得空旷起来,空旷的中心,便是那座透出灯光的竹楼。

我鼓足勇气,一步一步走过去。刚要敲门,门却开了,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我不由一惊,停住脚步。

“小姐来了。”那人低沉道,面色黝黑看不出任何表情的立在门边,示意我进去。

哥哥断然不会害我,我思索片刻,横心进去。

屋内还算干净整洁,只是像是许久不曾有人来过,散发着淡淡霉味。我走至窗边,看着外面微微斑驳的竹影。

“我是赢亲王的侍从青山。”他说的简短快速。

我转过身,他的眼中透出一丝伤痛。“我们王爷……他……受伤了。”

我闻言变了颜色,不安袭上心头,浑身血液似乎都要凝结,身体霎时如坠冰窟。“他……怎么样,现在何处……。”不觉声音颤抖,如鲠如节。

“小姐莫担心,并无性命之忧,王爷现在在楼上睡着……”

未等青山说完,我“噔噔”踏上楼梯,入门是一块碎花布帘,隐约听得浅浅鼾声。我掀开布帘,靠窗一张小床,床上躺着一人,一只缠满纱布的臂膀伸出被外,有鲜血渗出晕出一片瘆人的红。他紧闭双目,眉头微皱,脸色苍白全无血色,想是痛极了,嘴唇紧紧抿着,干涩惨白。

我怔怔落下泪来。

“你来了。”他忽然睁开眼睛,忍住疼痛笑了笑,挣扎着要起来。

我拭了眼泪,忙过去按住他:“你不要起来。”

他凝视着我,眼眸似一泓清泉。

我含泪笑着道:“你躺着便好。”低头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心痛浓重。

“这点伤不碍事的,你哥哥已经为我处理过了,已经不疼了。”他故作轻松地动了动手臂,眼睛里有藏匿不住的痛楚。

我按住手臂,着急道:“你若是再动,我便走了。”

见我如此紧张,他安然笑了,这笑容含在眼眸里,明亮温和,轻轻道:“阿乔,我真高兴……”

他这样凝眸于我,教我不由羞红面颊,端了桌上的水,用汤匙轻轻润湿他干涩的唇。

“究竟是谁……”我忍不住要问。

“以你的聪慧,止稍稍想一想便能猜到。”他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似一池清潭,深不见底。

我仔细想了一想,猛然顿悟,不由头皮森冷。“他们竟是这样忍心么。”

他苦笑了一下:“我早已无心上位,他们也能做得出来。”长叹一声,继续道:“我此番来,只因收到父皇一封密函,说他病重想见我一面。谁知才来不多时便频遭暗算,我已向几位皇兄皇弟说清楚,待父皇稍好我便回去,绝不耽搁。我已是个落魄的皇子,还有什么可威胁他们的,饶的他们不肯罢休,非要置我于死地。如今在王府也能遇刺暗算,幸得你哥哥今日同我一起,寻得此处安全之所。”眼睛里饱含无奈,看着我道:“阿乔,你知道么,众矢之的,这些年我已是累了。”

我眼睛里迸出泪来,用力点头哽咽道:“我知道,你……不要再回去了……”

他抬起手,轻轻拭去我的眼泪,温和笑道:“只盼能有伊人陪伴,此生足矣。”

我倏然红了脸,止瞧着自己素白的手面微微搏动的青脉。

他呵呵一笑,看了看窗外道:“很晚了,你哥哥还在等你,教青山送你出去。”眼眸里含着怜爱与不舍。

我沉静的看他,心中早已是万般担忧与不舍,隐隐作痛,忍住鼻子的酸楚道:“你定要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点点头,温柔笑了,眸光里是那日初见时的波光流转。

青山送我出了竹林,哥哥衣袂飘飘的站在不远处,我见哥哥牵了马过来,便对青山道:“快些回去罢。”青山点点头,须臾消失在竹林深处。

竹风透着清凉拂着我的面颊,不禁打了个寒颤,哥哥脱了外衣披在我身上心疼道:“别看了,回吧。王爷他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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