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青桂起身,见孙嬷嬷犹睡未醒,便上前叫唤。孙嬷嬷勉力睁开眼,叹道:“姑娘,你倒碗热水给我,不知怎么这头晕得很。”
青桂这一惊非同小可,忙跑着去烧了热水来。孙嬷嬷勉力喝了两口,又倒在枕上,喘了一阵。青桂急的没法,连连问道:“奶奶,奶奶,你觉得怎么样?还想要点什么,快告诉我呀!”
孙嬷嬷喘息道:“别急,我不过睡得不好,歇一阵就是了。别慌手慌脚的。”青桂稍稍安心,掖了被子,待孙嬷嬷睡了,才出来洗漱,也没心思吃饭,拿了两个蟹黄壳烧饼,慢慢咬着。
到了午时,孙嬷嬷醒了一回,不但头晕没好,又添了发热瞌睡,病势越发沉重。青桂吓得魂飞魄散,伏在床边哭道:“奶奶,你没事罢?我去请大夫,去‘扶正堂’请大夫来!”
孙嬷嬷咳了一阵,喝道:“不许去!请大夫抓药,一路下来少说也得一贯钱,如今正值年节,还不知要多少呢,如何请得起!”
青桂急道:“有的,有的,过年的时候我一共得了一贯钱,还有两个银角子呢,够了。”孙嬷嬷道:“今日用完了,如后呢?胡闹!”青桂不敢答言,只是一径哭着。
孙嬷嬷喘定了,缓声道:“姑娘,宽心罢,不过略凉一点,小事罢了,熬一熬就过去了,哪能那么娇贵起来。把眼泪檫一檫,这正月里,可不兴哭的。家里还有陈茶,泡一注我吃。”
青桂止了哭声,到外间搬了张高凳,站上去取下屋梁上挂着的竹篮,里面放着一包陈茶。青桂捏了一小撮,放在碗里,用热水浓浓的泡出茶来。又打开屋角的陶罐,挟了两块老腌姜,拿了个一寸的粗瓷碟子,用手将腌姜撕作细丝,放在碟中。
穷人家请不请大夫,这两样就是治病的良药。
青桂将碗碟端进去,孙嬷嬷吃了姜,又痛喝一碗陈茶,方合目安稳睡了。青桂一直守在床前,不是将布巾浸凉了,轻轻敷在孙嬷嬷额上。
到了夜间,孙嬷嬷发了一身汗,全身也清爽一些,青桂端来热水,给她檫了檫,又换了一身衣衫,孙嬷嬷睡在床上,笑道:“有些饿了。”青桂喜道:“浓浓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孙嬷嬷想了想,道:“熬些粥就好。”
青桂轻快的跑至厨房,淘米下锅,想了一想,又回屋将剩下的水晶蜜枣都取了来,尽数投进锅里,守着灶火慢慢熬。
不久,同院住的文思儿捧着大盘饺子进来了,生火烧水,见青桂点头笑道:“你也在呀。”二人年纪相仿,同住在一个大院,自然比别人要好许多。文思儿一边下饺子,一边和青桂说笑。
文家可不同魏家,文家住着院东头三间大房,文父是五味楼的二掌柜,家里二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文琪亦在五味楼做事,小儿文芸现在玉锦阁当伙计,家中丰足,父母便不舍得将文思儿送进府中,只留在身边娇养。
文思儿性子活泼,爱说爱笑,她道:“今年真是热闹,大哥虽说成亲后搬出去了,年节依旧回来过,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五味楼一人发了五斤肉,十斤白面哪,包起饺子来可真有味。我爹还多得了些腊肉、烧鸡、熟鸭什么的,二哥在玉锦阁也多发一个月工钱,家里吃的用的摆得满满的,每人都作了好几身新衣呢。”青桂听了笑一笑,又轻轻叹了口气。
文思儿笑道:“怎么啦,有什么烦心的?你这锅里煮着什么?”青桂道:“奶奶病了,我熬些粥给她吃。”文思儿关切道:“哟,要不要紧?”青桂道:“现已好了些。”说话间饺子已熟了,文思儿快手快脚的盛了起来,说了一声就回屋了。
青桂仍守着粥,又熬了一阵,枣肉和米粒都化开了,微红的米汤散发着清香。青桂忙熄了火,端了粥回屋,将孙嬷嬷扶起来,半靠在床上,一勺一勺吹凉了喂她。
孙嬷嬷吃了几口,只觉枣香浓郁,粥汤软糯,连道:“真香,真好吃。”胃口大开,因这日都没吃东西,竟将一锅粥都吃完了。
青桂打了水,给孙嬷嬷洗漱了,又扶她躺下。自己出门洗了锅碗,肚子饿了,这才想起没吃晚饭,又到厨房,本想吃葱油饼,自己又不会做,便打算下点面凑合,一看柜子,却没现成的面条子,得和面现撑,又为难了,想煮个鸡蛋,陶盆里空荡荡的,鸡蛋也没有了。
青桂呆呆的坐在厨下,对着冷锅冷灶,听见院里欢声笑语,饭菜飘香,心中一阵凄楚,不禁轻轻哭了起来。这时,文思儿端着碗筷回来,见此忙问缘故,青桂被人撞见,也大不好意思,忙收了泪,支吾说饿了。
文思儿听了不觉好笑道:“你还跟小时一样,以前孙嬷嬷在府里做事,回得迟了,你就常常饿得直哭,她只好买了葱油饼哄你,现又来了。”说得青桂也低头一笑。
文思儿又道:“你在这等一会。”说罢闪身出去了。一会捧着大碗回来,里面盛得热腾腾的饺子,上面撒了猪油和姜醋,闻起来很香。文思儿递给青桂,笑道:“吃点罢。”
青桂咬了咬唇,望着文思儿道:“多谢你了。”文思儿摆摆手道:“吃完了把碗搁在灶上就是。”
次日,姜婆子听了也过来看,还送了十只鸡蛋,一壶擂茶。青桂也尽心服侍,孙嬷嬷慢慢好了起来。
至正月十五,正值上元节,天色晴霽,宣城张灯结彩,夜里六街三市,竞放花灯,灯月交辉,上下如银,一城的人都出来游玩,真个金吾不禁,玉漏无催。风萧萧也带着贺青兰、风念屏出府玩赏,正巧碰上袁子谦夫妇,便一同赏灯,车马喧嚣、欢歌笑语,好不热闹!足足游乐了一夜。
上元过后,年节已尽,各官员、勋爵都返回任上、府中,各店铺也重新开张,一切回复旧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