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十六是风萧萧的生辰,风念屏早早备了一席精致的酒筵,替风萧萧贺寿。因众人都陆续返回,风萧萧吩咐不必惊动他人,只在自家小聚一番。但袁子谦几人还是送来了寿礼。
宴罢,贺青兰又备了一桌绝好的果子酒,两人对酌一番。风萧萧多喝几杯,未免酒意上涌,盈袖伏侍他睡了。
到未时起身,盈袖忙打了水给他洗漱,贺青兰又倒了酽茶给他醒酒。一时早莺来报庄上有人送寿礼来,颖裳笑道:“今年却是周到。”
风萧萧穿戴整齐,便出院去了。二门外北面一带粉墙,正中一座角瓦,随墙门楼,四扇屏风,进去一溜七间腰房,左右各有便门,中间穿堂,是记册发牌的账房。
向南首游廊进一月洞门,又是一所小小的三间院落,是风萧萧与清客、门下管事见面议事、闲谈的地方,府中叫做小南苑。李满已将来人引到此处等着了。
来送寿礼的却是顾大海,他先磕了头,道:“侯爷千秋大福!”风萧萧大笑,回头对李满道:“这话虽糙,倒也有点意思。”李满陪笑道:“且不论说法,总归也是一片孝心。”
风萧萧命人看座、奉茶,顾大海斜斜坐下,从怀里掏出礼单,道:“这是几个庄子的一点孝敬。”风萧萧闲闲展开一看,写着:新发春笋一百斤,干果杏仁、榛子一百斤,自家园里种的家常瓜果十袋,寿桃一百个,银丝面一百扎。
风萧萧看了递给李满,吩咐道:“叫人收了,另外这单子送去给小姐。”李满去了。顾大海又取出张大红帖子,双手托着呈上,笑道:“这也是庄上的孝敬。”风萧萧接过一看,上面光秃秃的写着‘谨具贺银八百两’,里面夹着八张百两的龙头银票。
风萧萧微微一笑,收进袖里,道:“你来回也辛苦了,在这歇一晚罢。”一会李满回来,风萧萧便吩咐他好生招待。李满叫厨房办了一席五两银子的中等席面,叫上当天在府的清客李、陈二位作陪,几人轮流把盏,将顾大海灌得大醉。
当晚,李满又安排顾大海在府外住下。次日,顾大海起程回庄时,风萧萧又让林墨打发他八两银子的赏封,并两匹彩缎。
另一边却说风萧萧收了礼金,慢悠悠先回自己住的南正院院里。此时院中众丫鬟齐聚,素心带着她们向风萧萧盈盈下拜,都笑道:“见过寿星公。”风萧萧不觉失笑道:“罢了,闹这套作甚?”虽这么说,众人还是拜了一回才起。
素心满面含笑,捧出一盘鲜桃,道:“侯爷生辰,院中姊妹凑钱买了一筐鲜桃,为侯爷贺寿!”风萧萧‘哟’了一声道:“你们哪有这份闲钱!何必破费。”素心笑道:“东西虽小,也是一份心意,侯爷请尝尝。”
风萧萧拈了一个,细细吹了吹,吃了几口,果然清甜多汁,便笑道:“这时节桃子可不多,更何况这般粉嫩,这是有心了。”吃罢,青桂已打来手巾,风萧萧檫了手。
离玉又倒了茶来,风萧萧漱一漱,道:“这里也不用许多人,你们下去吃果子罢,素心留下就是。”众人依言退下,单留素心在屋里。
风萧萧见没有旁人,便问道:“我屋里的银钱,向来是你管着的,如今还有多少?”素心道:“侯爷平常有事都是去账房支银子的,屋里银钱不多,约有三百多两。”风萧萧道:“拿来我看。”
素心解下钥匙,打开屋角的描金小柜,取出个锦盒儿,里面是两张百两银票,又一个小竹萝,放着大大小小的银锭,有十两的,有五两的,还有许多散碎银块,几串清钱。
素心道:“这银锭,约是百余两,是预备平日动用、赏人的,这两百两是上次·····侯爷剩下的。”风萧萧一想便明白了,原是闹得卖地的那次,前任也真是·····一点私房钱也没留,想他没这份算计。
风萧萧笑道:“你弄得很清楚,可会算账么?”素心红了脸,笑道:“侯爷取笑了,婢子不识字的。”风萧萧轻呀一声,望了她道:“可惜了。”素心的脸越发红了,答又不好,不答也不好,定了一会,方道:“什么可惜了?”
风萧萧没说下去,取出八张百两银票,又四锭大银,推过去道:“替我收着。”素心大惊道:“侯爷哪来这么多银子?”风萧萧笑而不答,八百两寿金,二百两爵俸,自己好歹扒拉出点家底了,以后做点事情也方便。
素心一出口便知失言,风萧萧的钱从哪来,自己一个小小的侍婢哪有资格过问?忙起身俯首道:“奴婢糊涂了,请侯爷恕罪。”风萧萧摆手道:“罢了,你收好罢。”
素心小心翼翼的收了银子。待她把柜子锁好,风萧萧将脸一整,正言厉色道:“如今我把这笔账交给你了!这府里除了你我,再没第三个人知道。我素日冷眼旁观,你是个老成懂事的,故将这担子交给你,须要仔细!”
素心又惊又喜,不敢怠慢,垂手而立,一一听了应下。
风萧萧见她慎重,说罢又笑道:“钱来钱往的,你虽记性好,也不定有疏漏,须得识几个字,会记账才好。”素心闻言知意,福了一福,笑道:“求侯爷指教。”风萧萧笑道:“取笔墨来。”
素心出门叫了一声,离玉、青桂捧来纸笔,素心亲手研墨。风萧萧执笔写下‘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几个大字,自己念了一遍,又让素心跟着念一遍,方笑道:“若想认字,先学这几个数罢。”
说罢,让素心学写,素心握了笔,在纸上勉强涂了几笔,却是歪歪扭扭,不成形,自己看看,忍不住伏案而笑。一众丫鬟听说风萧萧教字,个个也围在一边凑趣,有说的,有笑的,有奇的,有慕的,屋里一片热闹。
这时,贺青兰房里的二等丫鬟书函过来,请风萧萧过去用饭。风萧萧放下笔,要水洗了手,便去了。
到了贺青兰处,一掀帘子,贺青兰、风念屏都在,一见风萧萧,皆笑道:“寿星来了。”让座奉茶,两人各有寿礼送上。
风念屏亲作一个宫制香囊,另有一套衣服,一双鞋袜,又遣人到寺庙上供舍钱;贺青兰作了一条蝴蝶结子的五色宫绦,另有一套笔砚花笺,并庙中求来的本命星官平安锁片。风萧萧一一看过,叫人收好。
风念屏笑道:“亏我们团团忙了一天,哥哥连面也不给我们吃,”风萧萧笑道:“面尽有的。”房里丫鬟也纷纷下拜行礼,口称:“侯爷万福。”风萧萧摆手道:“罢了,不必闹这些虚礼。”
房里大小丫鬟拜过之后,各处管事也来拜寿,风萧萧不肯受礼,令人传话道:“又不是整生辰,也没大办,不必兴师动众了。”
待人散了,风萧萧吩咐上菜,先是一小碗银丝面,汤是鱼肉熬的,十分鲜美,配上青绿的葱花,洁白的面条,甚是可口,三人都用了大半碗。风念屏赞了一声,道:“也让府里的人吃一碗,沾沾福气。”一边和音回道:“早已吩咐下去,今晚府里每人一碗寿面,一个寿桃,另有一份加菜。”风念屏点头不语。
一时上了菜,不过或海或陆,或清淡或浓腴,几样菜肴。三人用罢,撤了杯碟,换上清茶,颖裳又捧了一盘粉桃进来,笑道:“这是素心她们孝敬的。”
和音取了一个,剥了皮,用帕子托着送到风念屏嘴边,风念屏吃了几口,道:“好是好,就是太甜了些。”贺青兰笑道:“这桃子倒是应景,意思也好,瞧,红的这样可爱,跟胭脂似的,正是要甜的才好。”盈袖也依样剥了一个给她,贺青兰吃了,笑道:“甜丝丝的,果然好吃。”
见她喜欢,盈袖又剥了一个,风萧萧拦道:“便是好吃,也不该贪嘴,桃性甘凉,吃多了你禁不住的,拿来我吃了罢。”盈袖果然拿了给他,风萧萧接过吃了。
风念屏扑哧一笑,向贺青兰挤了挤眼,贺青兰笑嗔道:“不过一个果子,偏惹出你这么多话!”风萧萧笑道:“正是呢,前些天有人吃多了杨梅,牙都酸倒了,连饭也吃不了,只好喝粥,不知是不是我少说了的缘故?”
贺青兰红了脸,拉着风念屏笑道:“屏儿,瞧你哥哥,越发疯了!满口胡说些什么?”风念屏笑道:“哥哥,亏你还是侯爷呢!知道的说你是心疼嫂嫂,不知道的还当你连个果子都不舍得呢。”风萧萧道:“你若爱吃,也不值什么,素心一准有送了给你,回屋就有一大盘子等着呢。”
风念屏现管着家,不能多坐,说笑一会就走了,当晚风萧萧自在这歇下,与贺青兰你侬我侬,一室情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