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证明,在持久战的战略战术中,拼的就是作战双方的耐力,谁笑到最后谁就全方位的取得了战斗的最终胜利。
那两个小盆友在经历了一场声嘶力竭的混乱战斗之后,仍然会时不时的来我这里探望,我自然是不堪其扰。
在几次正面对抗也均以失败告终,毕竟那个小矮子比我多吃了3年的饭,吼起来嗓门贲亮,我不得不转变战术。
敌进我退,敌退我扰——这是毛爷爷在八年抗战之后留给我们宝贵的作战经验。
于是,当小哥两再次携手同来的时候,我干脆偃旗息鼓,或是歪着头不看他们,装作思考人生与宇宙的奥秘,或是直接闭目养神。
显然,我低估了他们的战斗力。那个小矮子还是若无其事的说着一堆对他很有趣但是对别人很无力的事情,有时甚至兴奋的手舞足蹈。
而那个大一点的男孩只是静静的站在弟弟的旁边,不声不响,看不到他的脸上有任何情绪的变化,只是偶然眼睛里流淌出的关怀和笑意让我微微的震动。
比起那个聒噪如麻雀的小矮子,我对那个从未开口说过话的哥哥更为好奇。莫不是小矮子的话太多,把哥哥的那份也说完了,我在心里打趣道。
我有点嫉妒那个小矮子,他有爹妈,有爷爷,还有一个可以陪他一起长大的哥哥,而我。。。。。
别的我不说,但是作为媒体从业人员,我对信息的搜集和筛选能力还真不是盖的。自己是个刚刚出生两个月的小婴儿,虽然口不能言,可我还有耳朵。在仆妇丫头们的话语中我早已把周围的人脉关系整理的清清楚楚。
从我出生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雪姨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妹妹,也是我娘丹晨的闺中密友。那个每天傍晚都会来抱抱我的老人是她的公公陈国公,赵子玦是她和丈夫平西大将军赵元亮的孩子,赵子瑜则是赵老爷子长子的独苗。
又是一个懒洋洋的午后,我百无聊赖的躺在摇篮里数着花瓶里梅花的个数,那小哥两又一次很必然的出现在我的摇篮边。
赵子玦像一只欢快的小雀,坐在铺着厚厚锦垫的高脚凳上,叠放在摇篮边的双臂上是他圆乎乎的小脑袋瓜。
“小嫂嫂,二哥今天带着我去捉麻雀啦!”圆圆的凤眼晶亮晶亮的,脸颊红的像个圆圆的苹果。
“怎么不把自己捉住,你可是天字一号的麻雀。我不禁在心里腹议。
“你不知道,二哥可聪明了,在雪地里支一个簸契,簸契底下洒下点稻谷,还真有傻鸟往里钻。”他又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我瞥了赵子玦一眼,差点就笑出声来,要是知道他在我心中就是那只傻傻的小麻雀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兴奋的起来。
“本来我想把小麻雀带来给你看看的,你整天躺着多闷啊,但是二哥说了,你还小,又是个小姑娘,把小麻雀带来会吵到你的。”原本兴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圆圆的眼睛不住的瞄向他的哥哥。
我竟也鬼使神差般的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赵子瑜,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云纹锦衣,正目光柔和的看着赵子玦。
一见我看向了赵子瑜,赵子玦顿时来了精神:“二哥,你也跟小嫂嫂说说话啊,你不是天天都拉着我来跟小嫂嫂玩吗!”说着竟去扯赵子瑜的衣袖。
他不动声色的推开了赵子玦的手,脸上还是波澜不兴样子,但是眼尖的我还是捕捉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红晕。我心里偷偷乐着,让你装老成,哈哈。
赵子玦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讲他今天吃了什么饭、见了什么人。而这段小小的插曲则养成了我今后人生的第一大恶趣味——用尽各种方法,以让赵子瑜同志崩盘为己任。
时间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溜走。吃饭和睡觉占据了我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再加上赵子玦的插科打诨和赵子瑜的默默陪伴,我似乎并不觉得无聊。
除了吃奶时还是有一点点的别扭,赵子玦喊我小嫂嫂是还有一点点的不爽,我的内心依然平静。
当你无法改变现状的时候,为什么不试着让自己融入进去,毕竟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今一大早,赵老爷子就兴冲冲的跑来看我,这是一个精力旺盛的老人家,有着武将一贯的磊落而豪迈的作风。
他打帘而入,带来一丝晨间寒风的味道,大步走到我的摇篮前,伸手就将我从暖和和的包被里挖了出来。
“哈哈,咱们囡囡有名字啦!”老爷子哈哈的笑声震的我睡意全无,他还嫌不过瘾一般,将我高高的举过了头顶。
事先声明,我真滴不喜欢这样具有危险性的游戏,我滴溜溜的转着眼睛,忽略此时赵老爷子极高的兴质,急忙扫视四周需找救兵。
又是打帘的声音,跌跌撞撞的冲进来一大两小三个人。雪姨在最前头,看到被举过头顶的我不禁惊呼:“老太爷,您慢着点,这天寒地冻的,可别冻着囡囡。”又不好去扯老爷子的衣角,只能干跺脚。
“放下小嫂嫂”赵子玦已像猴子一样攀上了老爷子的臂弯。
“你这小兔崽子,反了天了不成!”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却乖乖的将我放了下来。我视线微落,竟看到一贯淡定的赵子瑜满是紧张的眼神。
不知为何,我有些别扭,赶紧移开了眼睛。转身,我落入一个雪姨暖暖的怀抱,她赶紧将我重新用被子围住。
“来,瑜儿,把你颜爷爷的信拿来!”那腔调不像是叫自己的孙子,倒像是在呼唤同辈。赵子瑜走上前来,把手中的信纸递给赵老爷子。
赵老爷子结接过信纸,一屁股坐在下人早已端在摇篮边的圆凳上。赵子玦手脚并用的爬到了高脚凳上,雪姨怕赵子玦摔着,轻轻的扶着他,赵子瑜依然安然自若的立在老爷子身旁。
老爷子眼角眉梢全是笑,又挪了挪凳子,俯身在我身旁,将信在我的面前展开。我顿时惊艳了一把,这字写的那个叫赞,竟然是一笔一划的楷书,一停一顿间透着铮铮的铁骨,俨然一副大家之风范,喻之为铁画银钩一点也不过分!
老爷子指了指信中的两个字“如玉,你外公给你取的名字很好听呢”说完又喃喃道“颜如玉,这老家伙猜得还真准,囡囡的小脸蛋多俊啊,可不是和玉一样嘛”,他的手轻轻的垂下,慢慢的摩挲着我的包被,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里有了水光。
气氛有些怪异,又有些沉重。我很想打破这种沉寂,很多话想说,出口之时却都变成了“啊啊”的声音。
真是打击啊,那种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的感觉就要把我逼疯了,烦躁之下,我胡乱挥舞着小手,大概婴儿天生就有抓东西的本能,我不经意间一把抓住了老爷子的长胡子。
“哎呀,你这小丫头”赵老爷子痛的直咧嘴。那一大两小三个人像是提前说好了一般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看着大家都乐了,我也忍不住跟着乐,哈哈,锦上添花这种事当然是要做滴。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乐的同时我还是老老实实的放了手。
老爷子在我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憋红了脸。后来我才知道,这位老爷子虽然是个武将,却着实的爱美,年轻的时候连帽子都要戴的比人家高一截,待到老时更是宝贝他那精心蓄起的胡子。我今天算是触到虎须上了。
还好他也不跟我一般见识,吃完早饭之后,老爷子就坐在我的摇篮前,一边笨手笨脚的晃着摇篮一边絮絮叨叨的跟我说:“囡囡还不知道自己有个外公吧,那个家伙名头可不小呢,书圣、大儒。。。。嘿嘿,当然你赵爷爷我也是很强滴。”
我打了个呵欠,撇了撇嘴,老小孩老小孩,表扬别人还不忘了带上自己,这老头子啊,想着想着我就进入了梦乡。
我梦见自己回家了,躺在软软的床上,我家的小白猫阿咪正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我的脸颊,好痒啊,呵呵。
“阿玉,阿玉”耳边传来稚气未脱的轻笑,那样动听,似乎要沁入人的心里。可是阿玉是谁?小猫还在蹭着我的脑袋,我笑了笑睁开眼睛,一双盛满午后温暖日光的凤眼就这样撞进了我的心里,是他。。。。
各位看官且放心,我虽是个完全不打折扣的花痴,对一切风格的正太、帅哥、大叔都没有免疫力。
但是,最为一个深受千年儒家仁义礼智信思想的熏陶,遵循天朝和我党谆谆教导的优秀同志,我又怎能将毒手伸向这个陶瓷一般的娃娃呢?
见我睁开了眼睛,赵子瑜眸子里闪过惊慌,随即他的目光又平静了下来,像是四月的春光,退却了料峭的春寒,让人觉得懒洋洋的。
这小子正坐在赵子玦的专属高脚凳上,我转了转眼珠,没有看到赵子玦也没有看到雪姨,连一贯守在我身边的莲嬷嬷也不在。
“爹爹不要我了,娘也不要我了,还好我还有阿玉”赵子瑜的声音很好听,也许这样的比喻并不适合用在一个男孩子身上,但他的声音就像是山间的泉水一般叮咚叮咚的敲打在人的心坎上。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听着他还带着囔囔的鼻音,我才发现他的眼睛里一蓄满了泪水。
我静静的看着他,心里却不觉有些小小的心疼。无论生没生过孩子,女性特有的母性光辉总会此情此景中起到催化剂的作用。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高了音调:“阿玉,你不会也不要我了吧?”说罢就紧张的看着我。
我的小心肝啊,顿时就化为了一汪春水,赶紧摇头。赵子瑜这才破涕为笑:“我的阿玉真聪明,听懂我的话了呢”万年不变的面孔上罕见的出现了欣喜与满足的表情,他很自然的揉搓着我的脸。我真想大喊一声,我不是汤圆,不是用来搓的!
后来,赵子瑜就趴在我的我摇篮边上,晶莹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我,或是冲我憨憨的傻笑,或是伸手轻轻戳戳我的脸颊。
要知道,我再小也是个姑娘啊,哪受得了正太小朋友这样的注目礼,于是我干脆装睡做起了鸵鸟。
渐渐感觉不到他的目光,我悄悄的睁开眼瞅了瞅,赵子瑜已经趴在我的摇篮边睡着了。午后的日光穿过木窗格照在他的脸上。
这小子的睫毛真长,在他的眼睑处投下两道阴翳,还挂着没来得及落下的泪滴,薄薄的嘴唇红润润的,像是小狗的鼻子一般,永远湿润润的。我不禁在心里哀叹,又是一个可怜的娃。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赵子瑜的故事,明白他沉默的原因。他的父亲在大周收复岭南的战场上死去,母亲得知死讯竟不顾年幼的儿子随之而去。
所以他才会有被抛弃的感觉吧。那时我才渐渐读懂他眼睛里的情绪,一个刚学会思考的孩子又怎么能承受一夜之间父母双亡的痛楚呢。所以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隐藏自己的情感。
看到赵子玦在母亲的怀抱里撒娇,看到赵子玦在父亲的肩头嬉戏,他应该很羡慕也很难过吧。对于我们这样的孩子“父母”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词语。
想想他说过的话,我忽然生出了一种使命感,我要好好的活着,陪着他一起长大,将他从痛苦的记忆中拉出来。我被自己这样的认知吓了一跳,赶紧摇头,可是事情就是这样奇妙,在不知不觉间,种子就这样种下。
一转眼就已经进来腊月门,期间除了睡觉之外的时间还是很好打发的。雪姨常常靠在临窗的大炕上捧着本书给我讲故事,赵子瑜和赵子玦也时时来转悠一圈,有几次竟然将小兔子偷偷揣在怀里献宝似的来我这里邀功。
赵子玦还是一如既往的聒噪,赵子瑜的表情倒是丰富了多。赵老爷子倒是来的少了,接近年关,朝堂上的事情就越发多起来。
终于我迎来了在这里的第一个春节,丹晨妈妈不是赵家的人,但是赵家还是为了他不贴对联,不挂红灯,不放爆竹。这让我很感动,和赵家的老老小小们更加亲近了。
大年初一我还收到了丰厚的压岁钱。雪姨将一个八宝璎珞赤金长命锁挂在了我的脖子上,赵老爷子很实在的赏了我一袋金豆子,赵子玦给了我一个小小的银元宝,而赵子瑜则悄悄的将一个羊脂白玉的蝶形坠子塞在了我的被子里。
我十分稀罕那个坠子,那羊脂白玉摸起来滑腻无比,绝对是个中佳品,在匠人的巧手之下化身为振翅欲飞的蝴蝶,蝴蝶的右翅还有一小块红色沁子,十分的讨人喜爱。
我甚至还收到了来自宫中的赏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少了我那个传说中十分威武的外公,他仍然在沧州治理雪灾,大概要到五六月份才能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