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三月天,随着天气的一天天暖和,我也被允许由莲嬷嬷抱着出去放放风,这真的让我喜出望外。
再一次看到刚刚抽出新芽的大树,再一次看到打着花苞的迎春花,我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这期间,我也不知不觉的长成了一个五个月大的孩子。
我会翻身了,可以很轻松的看到房间各个角落的样子。临窗的大炕上摆着靛蓝色的锦垫、窗棂的珐琅瓶里供的是白色的芍药花、房间的四角立着由铜鹤衔着的宫灯。。。。。这一切微不足道的点滴让我欣喜万分,会翻身了,走路还会远吗。
四个月左右,我的牙床开始痒痒,随之而来的是泛滥的口水,我知道我快要长牙了,阿门,我很快就要告别哺乳期。
赵子玦十分嫌弃我口水汪汪的样子,来看我时总会和我保持距离。每到这时我就会给他一记白眼,趁他不小心靠近时狠狠给他一爪子,要知道我现在可是灵活的很。小矮子,难不成你没长过牙!
自从我开始不停地流口水,赵子瑜就开始随身携带2条手帕,一个自己用,一个显而易见是给我准备的。他会轻轻捏着我的双下巴,细细的为我将口水擦干,当看到我下牙床长出的小门牙时,细长的凤眼就会笑得眯成一条缝。
不能说话不能走路的日子无疑是痛苦的,半夜我总是会蹬着小短腿从睡梦中惊醒,让我窃喜的是,随着我想说话的欲望越来越强,竟然也能时不时的蹦出几个叠词。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我总是有意识的回避这一类的敏感词汇。
雪姨和赵老爷子都很欣喜,他们认为我早慧,说白了,教育得当就是一神童。(得意一小下)在这样的背景下,以赵老爷子为首的众人都以逗我开口说话为乐趣。其实在我的不懈努力下,早已能一句一句的说,但是为了不要吓到大家,我还是选择藏起了这个小秘密。
临窗的大炕被雪姨收拾了出来,成了我练习走路地最佳场所,由嬷嬷扶着,我已经能走好几个来回。不知道正常的孩子是什么时候会走路会说话的,可能是因为我有一个聪明绝顶的爷爷的关系,大家把一切的不正常都归因于我的早慧,这样也好,避免了我被当成妖怪。
在我的强烈反抗下,我终于断奶了,这绝对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啊。雪姨表示压力很大,据说赵子玦那小子直到2岁才断的奶,对此我很是鄙视。
雪姨怕我营养跟不上,总是挖空心思的为我准备一日三餐。燕窝鱼翅之类的我是坚决不沾的,原因是害怕补过了头留鼻血,毕竟小孩子的肠胃发育的还不完全,谁知道消化不消化的了啊。
窗棂上换上了汝窑的白瓷花瓶,几只怒放的迎春花似低敛的柳眉插在其中。那明亮的鹅黄色照亮了整个房间,让我的心情也跟着愉悦。刚刚赵老爷子来看我,告诉我外公就要回京了,大约五月初八就会到家。终于要见到他,那个被人称作书圣、大儒的爷爷会长成什么样字呢。
五月初八那天,我早早醒来。雪姨亲自为我挑起了衣服,看她挑挑拣拣的样子,我忽然想起我最喜爱的芭比娃娃,也许此刻,我正和那个芭比娃娃扮演一样的角色吧。雪姨对我是极好的,她膝下只有赵子玦一个儿子,但是大概每个女人心中都会渴望拥有一个女儿吧。
最终,雪姨为我挑了一件粉红色杭稠的小袄,又用玫红色小毯子将我裹好,听得下人来报,就让莲妈妈抱着我跟她一起出了小院。这是我第一次出小院的院门,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我忍不住到处打量,等我移回目光时,雪姨抱着我坐进了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里。原来,国公府竟是这样的大,连在府内活动都要动用车马。
不一会,马车停了下来,就有丫鬟疾步上来打帘,又有仆妇将我报下马车,雪姨这才踩着小凳下来。
赵老爷子早就在国公府门外等着了,赵子瑜和赵子玦则规规矩矩的立在老爷子两边。因为是内妇,雪姨的位置被安排在最邻近大门的点春堂里。
不过半晌功夫就有丫鬟来通报,说是尚书老大人来了,雪姨连忙抱起我立在点春堂外等候。只见赵老爷子与一青衣老人并肩走来。
那老人五六十岁的样子,两鬓有些斑白,胡长而整齐,与赵老爷子两个站在一起活脱脱的就是两个美髯公。一身青衣磊落,脸颊微黑,眉宇间有些疲惫,眼神却仍是有着洞察世事般的犀利。
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向雪姨行了一礼,“微臣拜见公主陛下”。
“颜叔叔不必多礼,这里只有映雪,没有什么公主不公主的。”雪姨赶紧命一旁的用人搀扶住了他。“来,阿玉看看谁回来啦!”雪姨笑眯眯的我抱给了这位老者。
他抱着我,看着怀里的奶娃儿,一双大乌溜溜的大眼睛正一瞬不舜的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软软的。
而我此时正在发呆,这样颜正的老爷爷啊,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帅锅。想着想着,便觉嘴角凉凉的,一个粗糙的大拇指就在我的嘴角边抹过。
苍天啊,和自己的外公第一次见面就流口水,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我不禁心虚的低下眼睛。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变换丰富的表情,像极了丹晨小时候的古灵精怪。
颜之宜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丹晨没走,这个小娃就是丹晨生命的延续。我的心为之一震,感觉到了颜之宜轻轻的颤抖,哎,又是一个可怜人,我在心中默默念道。
外公并没有在国公府停留太久,用过早饭后就和赵老爷子一起进了宫。我睡了两觉之后还没有见到他们回来,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安,这年头伴君如伴虎,是不是皇帝刁难外公了,还是沧州赈灾出了什么事情?因为心中有事,连赵子瑜和赵子玦兄弟两来了,我都没心情搭理。
到了掌灯时分,颜老爷子和赵老爷才来到小院。这时,我已经在暖炕上走了几圈,小脸红扑扑的,发间还有些许细密的汗珠。两个老爷子见状挣着想要抱抱这个小奶娃,还是颜老爷子抢了先。“阿玉有没有想外公啊。”他一脸的得色。
而赵老爷子则在一边着急的来回踱步。我心中不禁恶寒,要是他们的同僚看到这两个人如此表现,不知道会不会以头抢地啊。就这样折腾了一会,两人才离去。我也忍不住去见了周公。
后来的日子过的平平淡淡,在赵老爷子和雪姨的眼泪攻势之下我还是住在国公府里,而外公则住在和国公府一街之隔的颜府之中。我有时候会怀疑,颜府会不会只是一个摆设,因为我每天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外公,闭上眼看到的最后一个人还是外公。
一转眼,六月就过去了,小院中的海棠花早已落的一朵不剩,夏日的阳光在一树绿叶之中穿行而过,像是碎金子一般撒的满地都是。经过一个月,皇帝班下了诏书,颜老爷子被革了官职,原因是因为赈灾不利,说白了就是无作为。
我不禁有些纳闷,这一个月以来,外公的精神头一直很好,看不到一丝抑郁或是别的什么不好的情绪,怎么就会被革了职?不过接了圣旨之后,大家依旧该下棋的下棋,该钓鱼的钓鱼,似乎并没有为这件事情难过的意思。既然大家都不难过,我还担心什么啊。
夏日的夜空总是有很多的星星,这个时空空气质量还是很高滴,夜空也分外清晰。还在上海的时候,夜空总是灰蒙蒙的,星星也不多,总是孤零零的分布在天上。也是,汽车尾气、生活废气、工业废气。。。。在那样一个环境中,夜空定然是不干净的。
在依湖而建的水榭里,我趴在栏杆边上,伸这个脑袋,看着满天的繁星。一旁的丫鬟婆子紧张的护在我的身边。已经落了暑气,湖面不时有凉爽的微风吹过。
赵子瑜老老实实的站在水榭中央吹着萧,两位老爷子优哉游哉的品着刚送来的武夷大红袍,赵子玦趴在小机上混混欲睡,而雪姨则轻摇着手中的罗扇。
“之宜,不做官也罢,现在做官难啊,还不如享几年清闲日子,也帮我教教两个不成器的孙子。”赵老爷子说道。
“老伙计,你是知道的,我一直想到江南呆着,丹晨的娘亲葬在江南,我要把丹晨送到她的身边去啊”,他的声音在晚风的吹拂下听起来有些飘渺。
“那阿玉怎么办,她还那么小,总不能跟着你奔波吧。”赵老爷子放下茶盅。
“阿玉总归是我的外孙女,怎么好一只打扰你们呢,还是跟着我吧。”颜老爷子道。
“可是阿玉也是我的孙媳妇啊,不是说好了吗,等阿玉及笄之后就与子瑜完婚,我还能亏待自己的孙媳妇不成?”赵老爷子语速极快。
箫声戛然而止,我转过了身子,看到了赵子瑜一身青色锦衣站在月光之下,他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玉箫,定定的我。
“原来你不是舍不得我走,是怕我带走阿玉啊。”颜老爷打趣道。
“可是,老伙计,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元亮还在岭南,家里都是妇孺,一旦出了因为我出了什么事,我情何以堪啊。”
“我赵振是怕那些的人吗。”赵老爷子有些上火。
外公握住了他的手,“他们只不过是想让我离开京城而已,就随他们的心吧。”一向温文尔雅的声音中有些苍凉的味道。
“天色不早了,媳妇带着孩子先回去了。”雪姨适时的开口,抱着我,带着赵子瑜赵子玦兄弟两就要告辞。赵老爷子摆摆手,示意大家可以退下了。
我趴在雪姨的肩头,看着月光下的两位老爷子,赵老爷子仍在试图劝说她外公留下,而外公却一直静默着,花白的须发,单薄的肩膀。这样一个老人,没有了妻子,没有了孩子,只剩下我一个亲人。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酸,不安的在雪姨的肩头扭动着,雪姨不得不把我放了下来。我一着地,就迈动着自己的小断腿摇摇晃晃的向水榭里跑去。
明明很短的一条路此时却显得有些长。终于扑进了一个了瘦弱苍老的怀抱,“阿玉跟外公走”稚嫩的嗓音宛若出谷的黄鹂,在水榭里回荡着。
颜之宜抱着那软软的还带着奶香的小娃,眼睛里竟有了湿润的感觉。我嗅着外公怀里淡淡的烟草味,所以没有看到赵子瑜隐在月光下微微颤抖的身体和摔落在地的玉箫。
因为七月和八月过于炎热,在赵老爷子的再三交涉下,外公将启程的日期定在了我的周岁生日之后。他还是每天按时准点的到国公府报道,只是赵老爷子已经不再和他说一句话。
常常看到外公晃着我的摇篮,眼神却游离在外,脸上还是微笑着的,但是眼睛的萧索却是藏也藏不住的。做古人还真是不容易,情绪总是那么含蓄内敛,如果得不到适当的发泄,一直憋着绝对影响健康,怪不得古人们的寿命都不长啊。
忽然又想起了《倩女幽魂.人间道》里,宁采臣那句经典的台词:“小倩,千万不要投胎啊,现在做人难啊!”。什么时候做人不难呢。贪、嗔、痴、漫、疑这些与生俱来的情绪生生的折磨着尘世之中的人们,开通一些的人们尚能品尝一些乐趣,执拗的一些的人们又何尝有幸福可言呢?
我坐在临床的大炕上,揪着桂花的花瓣,那些米粒大小的花朵在我的摧残下零零散散的散落在玉簟之上,甜甜的香味让我想到了桂花糖。
赵子瑜已经很久没来这里啊,小小的孩子是不是太别扭了一点,我跟着外公走又不代表不要他了,还是个小心眼呢。也许是黄昏太过温暖,或是桂花的甜香太过安宁,我竟然就这样浅浅的睡了过去。
耳边又有低低的抽泣声,我费力的挣开了眼睛,身上已经盖上了一条薄薄的锦被。果不其然,雪姨又坐在我的身边哭泣了。看到我挣开了眼睛。
雪姨轻轻的捏捏我的脸颊,“把阿玉吵醒了,真是对不起。”她的眼睛已经红得像桃子一般,偏还要硬对我扯出一丝笑容。我爬起身来,用小袖子给她擦了擦眼泪。“雪姨,不哭”
雪姨一把将我抱起,又重新哭了起来。阿玉啊,自作孽不可活,这女人怎么就有那么多的眼泪呢!接下来的日子是国公府最繁忙的日子,从针织院到丫头仆妇都被发动起来,天天忙得不亦乐乎,这是干什么呢?还不是为了海棠院里的那个大小姐!
短短一个半月时间,雪姨就为我准备了五大箱的衣物,从春到夏,从秋到冬,从里到外,各种面料,各种花色,有的还缀着各色的小宝石。用阿玉的话来说,一天换一件都够了。
说不感动那是假话,自我出生之后,母亲就撒手而去,都是雪姨在照顾我。喂我吃饭、教我走路、教我说话。。。。。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
我在这个世界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就是她给予我的。我很庆幸,母亲可以有这样感情真挚的好友,虽然我再也没有机会在亲生母亲的怀中撒娇,但我还有雪姨,还有她可以让我依靠,让我停泊。
(三月有话说:这一章有些寡淡,但是三月已经尽力去改了,亲大家相信我从第四章周岁开始,这篇小说就会渐入佳境,一起期待吧,(*^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