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人尚在殴打灰衣男子以解恨,明月才一滑离开便带着几个婆子匆匆进了绝情渊。
苍衣和艳色紧随而至,无奈进不了绝情渊只得来到绝情渊顶上席地而坐。
她知道,灰衣男子的高徒已被传唤进去,里面有另一个刚刚被施蛊的女子正受着非人的折磨。
然而她却有足够的自信相信那叫阿竹的女子咬断了牙根也不会说出真相。
犹记得三日前,四五个壮汉制住了阿竹的穴道,推搡着她行进绝情渊。苍衣跪在一行人的前面,泪落双颊,不无可怜地道:“拜托各位大哥,阿竹是我的好姐妹,如今她被外面的男子迷了心智才得此结果,容我劝她一劝,说上两句话就好。”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四五个大汉不多言当即退开十步远的距离。
苍衣抬起头来,阿竹见出现的分明是一张极陌生的脸,道:“你找我什么事?”
苍衣走近些,附在她耳畔轻声道:“姑娘不想知道和你私逃的男人是否还活着?”
单单一句话便点中了阿竹的死穴,她痛苦地问:“什么意思?”
“姑娘应知道,你被施了噬心蛊有豁免之权,可他呢?你会不知他必死无疑?”
阿竹怎么会不想知道,只是她明白想是没有用的,门主最容不下的便是背叛。又怎会饶过他呢?她的心早就绝望了,唯有等进入绝情渊被解了身上的穴道与他共赴黄泉。
苍衣看着她心灰意冷的样子摇了摇头,提醒她道:“他尚且活着呢!”
阿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听你的口气,像是有办法救他?不妨直说吧。”
“救人的法子千千万万,绿萝的相公不就是我放了的。姑娘还不能相信我的能力?”
阿竹嘲讽似的笑出来,“那你应该得了不小的好处吧···我呢,一个即将进绝情渊面壁思过的人能为你做什么?”
苍衣将拟好的计划一一告诉阿竹,又怕她被噬心蛊折磨时扛不住,偷偷塞给她一瓶罂粟果碾成的药面。嘱咐她提前吃一些可减轻蛊音吹响时的痛楚。但切勿过量,否则就会永远失去全身的知觉了。
阿竹接过东西,咬牙道:“原来是要我替你背黑锅。姑娘好打算,这就获得自由之身了。可你最好兑现给我的承诺,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苍衣将实情娓娓道来,艳色听到此,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愚蠢之人,幸而我们是一个例外。”
例外么?她的话幽幽地传进苍衣的耳里,却只能看到对方勾动嘴角泛起一个苦涩的笑。
“你救她的男人了吗?”艳色问。
“我说话一直都算数,千山将他毕生修来的内力全部渡给了我,救那个男人也没费多大的力气,不过···”苍衣顿了片刻接着道,“放他走时我划坏了他的脸。看得出,他对阿竹的喜欢远没有阿竹对他的深,不会拿命来和绝命门拼的。”
“最好是这样,本来把绿萝的相公放了我心里就很是不安,现在又添个阿竹的男人,何时才算个完?”艳色思忖着又道:“那···那这女的会死吗?或者,全身都失去知觉?”
苍衣慨叹一声:“没人能受得住噬心蛊的长久折磨,尤其还是一个万念俱灰的痴情女人!”
紧接着的是一段长久的沉默,苍衣在想着自己的下场会不会比绿萝,比阿竹更加凄惨,艳色则在构想如何借绝命门的力量晋升为后,再如何踢开它的束缚?而眼前的这个人,能不能成为自己打赢这场仗的盟友?
一群灰鸦从绝情渊里振翅飞起,两红衣女子抬头望天,风卷云残,天高地广,包容着汹涌的暗潮。似江湖告急,即将兴起一场惊涛骇浪。
***
苍衣和艳色永没有闲暇的时候,本来是让艳色去学制人皮面具的,她到秋娘的房门口脚就像钉在门槛上似的,死活迈不进去一步。
而与库房的人打通关系也迫在眉睫,艳色兴奋地叫这才是她艳色的用武之地。
面对库房里的人,苍衣到底不是舞楼出来的人,实在做不出搔首弄姿的形态,咬咬牙和艳色换了一换。
连日来,艳色进库房特别频繁,借口找件称手的的兵器,拿到她手上的始终觉得不如意。让着库房里的人找了又找,就为挑一件轻巧美观的。
如今的艳色,眉目如画,肤白胜雪,巧笑倩兮中满带着魅惑,自然而生出一种风流韵质。
库房里的人在四所里显然是低下的,平日哪有什么美艳的女郎肯多看他们一眼半眼的,更别说如此上赶着亲近他们了。
艳色肯接近,甚至可以说是公然地勾引,他们被立刻化作饥渴了百十年的狼,眼冒绿光、不怀好意地迎合而上。
她看着他们近似下流的目光,却依旧柔媚地笑,一点一点地套话,让他们自觉道出自己的脾性、习惯,判断着谁行走时的姿态更好学,谁的嗓音更容易模仿。
“小三哥这么瘦,艳色改日可得熬锅补汤好好给你补补的。”她道。
“这怎么好意思呢?如此,就多谢妹子了。”罗三握住她的手,一脸感动的样子。
艳色见此,实是鸡皮疙瘩都掉了满地,她悄悄地抽出自己的手,继续朝他笑。
忽听一人粗着嗓子吼道:“天生的小矮子,细竹竿,再怎么补也是多余!”
罗三摆出一副臭脸,显出气恼的样子怒瞪着说话的男子。没法子,他单从体格上讲就显然不是粗嗓男子的对手。
艳色脸上的笑意不减,“再矮也矮不过我啊,呵,我看书上讲可有晏子短小精悍,但却是智者中的姣姣者。不过,小三哥怕是这库房里最瘦的人了吧!”
罗三闻言一下子激动起来,“怎么会?还有个叫赵年的可比我还矮,还瘦呢。不过门里派他出活了。看上的可不就是她的矮小精悍嘛!”
“是么?那王总管采买的时候你们一组?”艳色看向眼前二人问道。
罗三眼睛斜撇,不悦地道:“我哪有那荣幸啊,瘦子当然和瘦子一组喽。”
艳色没有想到两个男人吵架斗气也这么婆婆妈妈,但听罗三的话,心里有些数。想来不禁心头暗喜。
寻个借口从库房里逃出来,见苍衣在门外已等候多时。
苍衣打趣道:“怎么?终于和你的小三哥打情骂俏够了?”
艳色剜一眼苍衣,也不示弱,“你是不是想让我请你吃饭啊?想就明说啊,我听着呢。”
苍衣呈现出一脸期待的样子。她请客?这可是件稀罕事。
“吃些什么好呢?烧猪皮?烤鸡皮?还是酱爆剔牛筋?”
苍衣胃里翻涌,无法抑制地做出呕吐状,忙向艳色告饶。
听人传门里又在物色送进药灵皇宫的人选了,艳色心急。这一段时间她奔波于舞楼与库房之间,已显出疲累的模样。苍衣见状,道:“你脸色不太好,要紧吗?其实我一人去找王总管也可以的。”
她见艳色毫不犹豫地摇头,还道:“你不知道我最喜欢凑热闹了吗?”
苍衣闻此也不再多言。这段时间她可也没闲着,跟秋娘那老妖婆学制人皮面具呢。
昨日午时她才跟着秋娘到菜市口的刑台上去给人收尸,后面发生的事让她现在想来还一阵恶寒。
秋娘接了府衙的活儿,负责把无人认领的尸首运到乱葬岗上。
苍衣第一次亲眼看着一个活人给死人剔骨削皮,血淋淋的场面把她早时吃的饭食全给呕了出来。脚上不小心踩到个骷髅被绊倒下去,骇得她双手抱在胸前一个劲儿地默念:“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秋娘听了却还阴森森地耻她胆小。
秋娘喜欢干净,但一头乱发从未梳理过,灰色锦服洗的发白,上面用银丝线绣的图案也快脱落殆尽,她还是无暇让锦绣师父另制两身。仿佛唯一在乎的就只剩下手中那一张张精致的面具了。
苍衣常常感叹:这样子还能活着,真可算是个奇迹了。
她违心地说自己想拜秋娘为师时,本以为事情会很难办,却没想到她藏在乱发下的一双眼瞬间发亮,阴测测地笑出声,拍着手连道:“好,好,好。”
她的全身始终散发着死人才有的腐朽味道,苍衣也勉强跟着笑出声来,却没发现那时自己的笑比哭还难看。
昨日下山收获颇丰,秋娘收集的材料足够她挨到下一次死斩。
经艳色这一闹,苍衣连晚膳都没了胃口。无奈,她一直不愿承认自己嘴笨,只是不及艳色的牙尖嘴利罢了。
路经北围门,恰遇同在舞楼的烟儿等人从府门里出来,听旁侧的丫头讲话,那言语中皆有着讨好的味道。
“烟儿姐姐的事情真定下来了?”一丫头问。
“那时自然。”烟儿回道。
艳色与苍衣擦过她们的身朝府院里走去,几个女人的对话着实让艳色起疑。她对苍衣使了个眼色让其先行一步,自己随后就来。
苍衣点点头,兀自行进府门,径直向王总管的处所而去。
“呵呵,那烟儿姐姐岂不是要接替尹落雪了,哎呀,你要当下一任妖后了。”还是刚说话的丫头在叹。
艳色蹙眉,终归是听到了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