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丫头。把浸泡面皮的药水重配一缸,坏了的及时清理出来。三号缸可要盯牢了,沙漏里的沙漏完你就要马上捞出来放在阴风处晾干···”同样的话秋娘絮絮叨叨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那个人”指的自然就是萧苍衣。秋娘曾恶毒地点透,苍衣这人没有易容的天分,不配让人费心记住姓名。
而她翻来覆去讲的“面皮”,苍衣丝毫不觉得听起来能比“人皮”斯文多少。
苍衣心怀怨忿,却仍是一丝不苟地做着她吩咐的事。
秋娘起身将新描画好的面具放入精造的檀香木盒里。小小的一个木盒也颇为讲究。盒底铺着一层薄薄的茶叶根,四只木棍成“井”字形拼契在盒子的正中央。
苍衣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凑过去细看她这一次完成的又是怎样的一副杰作。
井字格上的人皮面具,那头发丝截成的眉毛植得很是浓密,眼眶形状呈丹凤眼,鼻梁部分隆得略微坚挺,但嘴唇制得极薄,几乎抿成一线。秋娘说这样的唇形能给人一种不好商量的印象。
面具自然是按最上层的规格制的,秋娘对着这一件成品满意地笑了又笑。她道:“你好好看着这里,我···”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她偏头看见了凑身过来瞧新鲜的苍衣,一时暴吼出声,“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盯牢沙漏吗?损了材料你找得到吗?”
刚刚还满足而笑的秋娘突来的一声狂吼让苍衣猝不及防,霎时间只觉魔音灌耳,让人心颤。
本来就心情郁闷的她翻了一记白眼,狠狠瞪着那老妖婆,似在警告她:好不容易等来一个肯跟你学艺的人,你却不知惜福吗?
苍衣的武功远在秋娘之上,这一瞪,暴吼的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秋娘摆出一副不很放心的表情将檀香锦盒平稳地交到她的手上,泄气地道:“罢了,我在这看着,你将这东西送到崖上去吧,少主急用!”
苍衣扬扬眉,手接过盒子立马窜出门去,把秋娘更加不放心的表情远远抛在脑后。
出来后苍衣立刻寻了艳色来,将盒子抛给艳色,嘱咐道:“这便是目前传说中最上层的人皮面具了,你瞧个新鲜就赶紧送上崖吧。”她看着艳色恹恹地又道,“这世上还有没有不花心的男人呢,南宫铭竟然把灵儿给睡了。你说好笑不好笑?你们舞楼里的女人到底有多能耐啊?那灵儿不是和门里半数以上的男人都睡过了吗,他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到底是有多饥不择食啊。”
苍衣由最初的低声嘱咐道最后竟拔高音调变成了十足的咆哮,艳色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斥道:“一会儿工夫不见,你得失心疯了不成?”
苍衣粗喘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来。不知怎的,脑子里竟然冒出唐毅的脸。道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南宫铭和唐毅本就是一路货色。
艳色看人平静了下来,放开几步走到石桌边,打开锦盒将面具抓在手里兴致勃勃地看起来。禁不住感叹道:“果然是个好东西。”
“才从人身上扒下来,尚来不及处理的时候全是血淋淋的,那一刻你一定不会这么觉得了。”苍衣不紧不慢地说道。艳色翻个白眼将面具扔进盒里,把盒子重新抛给了她,“新鲜我是瞧完了,你自个儿送上去吧!也不想想,那一晚过后我哪里还有脸见他。不废话了,花娘正等着我呢。”她大步向前,恼得苍衣的脸颊一个劲儿地抽搐,抓了木盒子在手里,腾身上了崖去。暗道:舞楼里的人脸皮不是最厚的么?他都不羞不臊的,你却是怕什么?
苍衣走进书房时,南宫铭刚好吧接手的最后一桩买卖的契约看完,并分发给四所里的门人。
她朝着坐在桌案后的南宫铭躬身行礼,“苍衣拜见少主。”话毕,已自行挺直了身体。
南宫铭的回应姗姗来迟,他起身走近苍衣,嘴角噙着丝笑意。这便是二哥喜欢的女人,得了点功力就能狂傲成这般模样。
他从她手中接过那檀香盒子,只略略看了一眼便又放在她手上,道:“替我戴上吧。”
苍衣颔首应诺,取出面具来以桌案上的茶水润湿面具的里侧,那里侧便立刻戴上了黏性。她面无表情地将面具扣在南宫铭的脸上,调整好位置,由鼻翼处向两侧推抚,排进里面的空气。待一切都做完,她方道:“好了。”
面具戴上去,南宫铭的表情变得僵硬,他勾动唇角却不能,问向苍衣,“如何?”
苍衣神色不变,言语中夹了冷意,道:“少主风采,属下岂敢妄论?”南宫铭有些扫兴,摆了下手,朝书房外走去,暗叹着二哥喜欢这样的女人真是太可悲了!
“罢了,随我走。贵客怕是在雁回村等得急了。”
南宫铭的话让苍衣如坠五里雾中,她取了龙泉宝剑随他下崖,却不知他口中那位贵客是何许人也。
绝命门的会堂设在雁回村邻近瘴气林的地方,状似个小小的府院,议事厅的后院备有十来间别致的厢房,访客们皆在此地落脚。非绝命门人终归是不得入山的。诸如白慕霞等门外之人入了山便须断了再下来的念头。
南宫铭大步迈前,刻意做出几分粗犷的感觉,走到议事厅时见来人已坐于客位,面色不悦。
他还未走近就已朗声笑道:“方兄远道而来,本主有失远迎,还望海涵。”说着他停在离那坐着的人一丈远的地方深深一躬。
苍衣知道此人便是残阳宫的大弟子方霆了,她看他依旧安坐于客座上不曾起身回礼,只勾动左边的唇角颇为不满地道:“南宫少主好大的架子呀,让我在此候你这多时。”
南宫铭讪讪地笑着,缓缓脸上的神色,他道:“久闻方兄无论到何处都有佳人相伴,前些日子听闻兄之新宠红颜薄命,无故暴毙。不仔细给方兄寻个妙人我有何颜面一见?方兄看到那倾城美人之姿便知我所言不虚。”苍衣面无表情地站在南宫铭的身后,偷偷打量座位上的男子。方霆的风流在江湖上早就传扬开了,南宫要说服他当自己的内应自然要投其所好。她却没料到南宫铭竟然卑躬屈膝地要忍耐到这种地步,要生生受下他的傲慢无礼。
方霆已年逾三十,方形脸,小眼睛。本来是一副相当猥琐的面孔,却天生透着一股鬼气,给苍衣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苍衣打量她的时候,他的目光竟然也落在她的身上。待两人的目光相撞后,方霆的脸上立即绽开一抹****的笑容,让苍衣全身都不舒服。
苍衣忽然意识到他是误会了,当即按紧了她手中的剑,警告似的瞪着他。
果然,方霆的目光紧紧地盯在苍衣胸前凸起的部分,直把她看得一脸羞臊。苍衣觉得他的目光让人恶心,那肆无忌惮地打量几乎让她怒火攻心。
方霆却丝毫不觉,他的目光依旧放肆地直射过来,甚至站起身向她一步步走近。她看见眼前这红衣女子将目光无所畏惧地迎过来,暗想:这女人倒挺有味道。
她伸出手想勾住女人的下巴,苍衣却急退一步避开了。
方霆偏过头看向南宫铭,明知故问道:“就是她吗?”
南宫铭摇头,因戴了面具笑得极为僵硬,看着让人好生别扭。
“这等姿色,哪入得了方兄的眼,我找的女人自然是才艺双绝的。现已安排进你的厢房,等待晚间侍寝。到时···”
“不必了,”方霆一抬手不耐烦地打断南宫铭的话,继续走近苍衣,忽见女子“嗖”地一声利索地拔出剑来抵上他的胸口。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苍衣冰冷的眼,脸上更现兴奋的神色,“你找的那个女人不见也罢,今晚我就要他了。”
南宫铭一指弹落苍衣手中的剑,剑柄“铿”然落地,苍衣侧目正看见他一张无动于衷的脸。
她心里忽然很不安,好像期待着什么,又逃避着什么。
“方兄果然眼光独到。苍衣先行沐浴,侯在厢房里。”他命令着,转头又对方霆洒然应道,“我们不妨先入座商议正事,其余的下人自会安排妥当。”
方霆闻言满意地拍掌,“哈哈”几声笑出来,得意地俯视着面前的红衣女子,一拱手道“多谢南宫少主成全。”
苍衣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得僵硬地从议事厅里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