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晴,距离开学还有5天。
今天的任务严格说来也不是灵异事件。正是因为不是灵异事件,所以由“瑞雪奇石店”全权解决。
正因为如此,我得以知道事件的真相。
无心的罪行最残酷,无声的嘶喊最悲伤。
事情是这样的。
早上,我正在浇“花”(虽然据说它们不全是植物,但至少种在花盆里。),习惯性地把半壶的水都倒进了焦炭一样的植物的花盆里。
“别浇那么多。虽然它看上去烧焦了,没有一点水分,其实普通的浇水量就行了。”马伯伯推门进来说。“我们买的都是最好照料的。”
“马伯伯你来了?早上好!”我开心地打着招呼。对于我来说,假吸血鬼的阴影已经很淡了。
“嗯,早上好。”马伯伯微笑着说。
呃,马伯伯是好人……马伯伯是好人……我满头黑线地在心中自我催眠。不怪我啊,马伯伯的长相配上微笑就是活脱脱一个奸邪小人在奸笑的样子。
接着,陆陆续续的,大家都到齐了。除了刘叔叔自动坐在角落开始捣鼓一个我叫不上名字的机器以外,大家开始各看各的报纸,并用笔在报纸上写写画画。期间伴随着打各种电话和查各种资料来确认新闻的合理性。
“伙计们,我们有活儿了。”冽把手上的报纸往桌上一摊,大家都围过去看——“虐侄的狠心叔叔施虐过程中心脏病发而死”的鲜红标题上用铅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两天前,我市和宁区的李先生闻到隔壁房子发出难闻的气味,上前敲门无人应门。李先生不堪臭味,投诉于物业公司。物业公司多次上门,均无人应门。昨天傍晚,物业公司疑心之下,用备用钥匙开门,发现一男童(乐乐)浑身伤痕卧于血泊之中,一中年男子(秦某)倒在男童旁边。秦某死去已久,乐乐奄奄一息。据领居称,乐乐今年10岁,是个哑巴,父母双亡,2年前被交给秦某(乐乐的叔叔)抚养。秦某觉得乐乐是吃闲饭的,还是扫帚星,对乐乐一直不好,但秦某的妻子一直还算疼爱秦某。据法医的检验和警方的现场勘查,事情的经过大致清楚了:三天前,秦某的妻子出差了,秦某喝了酒后,用棍棒、钳子、烟头等虐待侄子。虐待途中,秦某心脏病突然发作,倒地而亡,而乐乐因殴打而昏迷。直至邻居李先生发现……”
这篇报道的后面就是大肆宣传“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之类的思想,并反复突出乐乐的可怜,赚人热泪。
旁边的图片上乐乐的伤势触目惊心。青青紫紫的瘀伤,红褐色的烫伤,更何况他还饿了两天。这只是一个10岁的孩子啊!我觉得眼眶发热。
“有什么问题吗?”马伯伯问道,声音也有些不稳。
“看这里,”冽指着报纸的后段,就是感慨乐乐的命苦的那一段。“这孩子天生不能发声。半岁时,其母意外坠楼而死;两岁时,其父精神失常自杀而死;接着,他被托付给爷爷奶奶,三年之内,爷爷奶奶陆续病逝;后来,他被托付给姥爷,三年后姥爷寿终正寝;最后,被交给他唯一的亲人——叔叔抚养。叔叔因此一直觉得乐乐不祥,克亲人。”
“真是命运多舛啊!”连蔡教授都不由地感慨了一句。
“你不觉得这些死亡太过密集了一点吗?”冽冷静地说。“我只是有点点怀疑,就打电话去报社询问后来的情况。结果得知,秦某的妻子赶回来后要求重新验尸。因为秦某的妻子的两位家人死于癌症,所以秦某的妻子很注重自己与家人的健康,每年都要体检。秦某从来就没有心脏病,连不良症状都没有。”
“是吗?没有查出心脏病也不能说明什么吧?不是经常有人因为各种原因猝死吗?”我很疑惑,电视剧上的人一受到刺激就晕倒。
“指平时貌似健康的人,因潜在的自然疾病突然发作或恶化,而发生的急骤死亡。”蔡教授摸着胡子说:“或说器官不堪负荷而身亡。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有潜在疾病的……或许是Brugada综合症?”
“?”
“这是一种离子通道基因异常所致的原发性心电疾病,多见于男性。”蔡教授简直是电脑:“不过它往往在夜间睡眠时发作……有家族心脏病猝死史吗?”
冽动手拨电话,大家又都沉默着埋头于各自的报纸,只有蔡教授还在想着什么。我也觉得冽有些小题大做了,小乐乐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吧。
“没有……没有家族心脏病猝死史。”冽放下电话,抬头正要说话,电话响了。
“喂,你好。”冽抓着电话,神色越来越严峻。“……知道了。对外先拖延一会儿。”
“这次验尸发现,不仅是心脏,几乎所有内脏都有所损伤。”冽看着众人,缓缓地说:“内脏震荡。”
“所以,有可能是那小孩弄的……比如说,那个孩子被妖怪附体了。”马伯伯皱了皱眉。
“走吧。”冽率先起身穿上黑色皮质外套。“如果是妖怪的话,从死亡间隔和死亡方式来看,它很聪明低调。”
“多带点东西吧,妖怪不好对付啊。一有情况就联系春雨。”马伯伯坐在椅子上说。这次轮到他看店。
春雨是谁?我疑惑地看向冽。
“还不到你知道的时候。”冽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想法。
我扁了扁嘴,权限范围嘛,我知道。
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警察局,验尸部门。
虽然有专业的法医仔细检查过,但是,灵异方面的痕迹可不是受普通教育的法医可以发现的。
“你……们来了。”一个苍白的青年男法医冲着我们微微一笑,那笑容虚弱恍惚得不像真的。
这真的是医生而不是病人吗?我心里嘀咕。
冽只是微微一点头。
正对门的是一整墙的冰柜。我觉得很像放大版的中药店放中药的抽屉柜子。
然而,这里面放的不是救命的药,而是死因不明的人的尸体。
我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到脑袋深处。恐惧,但又有带着刺激感的好奇。于是我强忍着不舒服的感觉,逼自己盯着这些冰柜。
虚弱的法医拉出其中一个冰柜,里面是一个睡袋样的东西。里面就是秦某的尸体。
冽和蔡教授走上前去。刘叔叔则走向角落一个形状奇怪的机器。
“请看,我解剖后还未缝合。”法医柔柔地说。
我再也受不了了。
解剖后没有缝合是什么样子……我不敢去想象。这恐怕会比我最恐怖的噩梦更恐怖吧。我低下头,身体颤抖,握紧拳头,眼睛紧盯着自己的脚尖,提醒自己不要去想。
但是,拉开拉链的声音还是钻进了我的耳朵,在这个空荡的、冰凉的验尸室里格外清晰。我打了个哆嗦,不由得放轻了呼吸。
然后,是长长的一段沉默。我努力集中精神看自己的脚尖,不去想象他们在这段沉默中是在做什么。
“没有异样能量残留,也没有妖气。”冽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困惑。
然后,又一次听见拉链的声音,我大大地松了口气。抬起头,法医正在把冰柜放回去。
“只是简单地内伤吗?”蔡教授喃喃道。
“不像。所有内脏都受到损伤,但程度不同。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死状。简单的搏斗和撞击不会造成这样的内脏震荡。”法医柔柔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凝重。
“真是扑朔迷离……”我的脑筋不够用了。
“去医院。”冽神情自然地拿起验尸报告。“会一会那个孩子。”
法医看冽不告而取地拿走验尸报告,也依然眉眼柔和。
“辞职吧,这里太冷了。”冽大步走出验尸室时,突然没头没脑地丢下这么一句话。
刘叔叔和蔡教授都像没听见一样走出验尸室。
只有我回头看了一眼法医,是在对他说吧?
结果,我看到一个温柔粲然的笑容绽放在法医先生苍白得透明的脸上。
医院。
乐乐瘦弱的身体裹在白色的被子里。小小的脸上也有道道血痕,输液的针头插在他伤痕累累的手背上。昏迷中的他只靠着输液生存。
“刘,试试调出他的天眼录像。”冽一边吩咐刘叔叔,一边把手中的一串佛珠放在乐乐的额头上,口中低低地念着什么。
刘叔叔拿出一个小小的、方方的电视机,大约十五厘米的立方体的样子。把两条电线的一端粘在乐乐的眼皮上,另一端连着电视机。又按了几个按钮。
接着屏幕上就变成浅灰色,有少数几个黑点在无规则运动。
“五天前。”刘叔叔言简意赅。
“快进。”刘叔叔说着按了一个按钮。
然后黑点运动一下子加快了。
我和蔡教授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几分钟后。
“现在。”刘叔叔说着按了一个按钮。屏幕一片浅灰,黑点消失了。
“除了黑点什么都没有。”我揉揉疲劳昏花的眼睛。“但现在没有耶。”
“黑点是空气中的游魅。很弱小。”冽把佛珠收回口袋。“没有妖怪和邪灵在他体内。”
“这些天没有遭遇灵异。”刘叔叔说。
“看来,这真的只是个小倒霉鬼而已。”蔡教授冷哼一声,起身要走。
我们三个半晌相对无言。
唉,忙了半天竟然是白忙活。不过,对以确认灵异事件为主要工作的“瑞雪”来说,这应该是很平常的情况。
“还不能结束。”冽说:“就算问题不在这孩子身上,秦某也依然属于非正常死亡。通知春雨的人派个医生来研究一下吧。”
接着,我们就打道回府了。
路上,我问:“天眼录像是什么?”
“人有天眼。闭上眼睛所看到的就是天眼看到的。”蔡教授说:“一般来说,越小的孩子的天眼越灵敏。而所谓的开天眼,就是学会睁着眼睛使用天眼。”
“有能调用天眼的机器的话,那灵异事件调查起来很方便嘛。”
“小丫头片子!老夫刚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天眼灵敏才可以。哪有那么容易!”蔡教授脾气真不小。
“天眼的灵敏度是天眼录像机屏幕上的色调。那孩子是浅灰色,还是比较灵敏的,所以图像较清晰。大多数人是黑色,所以屏幕一直黑着,什么都看不到。”刘叔叔突然开口道。
我惊讶了半晌,我认识刘叔叔以来,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那个,天眼不应该在额头上吗?”我想起来线连着眼皮的样子。“为什么把线连在眼皮上?”
“额头上有视网膜和视神经吗?”蔡教授嗤笑一声。“怎么可能得到图像!你以为是二郎神吗?天眼在人脑中,依托人脑百会穴之下,双眉之间,印堂之后深处。也是科学上所说的松果体,佛学里的识海。”
好吧,其实我已经快习惯蔡教授的嘲笑了。多亏我从小就生活在干姐姐的毒舌下。
暮色西沉,我迈着疲乏的脚步想着晚上吃什么。
看着灰蓝夜幕上出现的第一颗星。
好期待啊,明天会有什么样的事件在等着我呢?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这个事件并没有结束,出乎意料又冰冷的真相正要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