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夕阳一跃落下山头,暮色降临人间,四周渐渐黑暗。
大殿里的宫灯没有点上,昏暗的后花园里,只有凉亭下石桌上的四只蜡烛,闪着亮光,如夜空的星辰一般,照亮了周围一小圈。
我回屋换了一套衣服,坐在这圈点点烛光中,静静等待着。
半盏茶的功夫,忽听见殿门口,小贵子压低的声音远远传来:“皇上回来了——”
不多久,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便响起在大殿里。
因为黑暗的缘故,里面不时传来桌椅倒地的声音,然后就是叶凌风强忍怒气的抱怨声:“天都黑成这样了,怎么还不点灯,小贵子,你怎么做事的!啊……疼……哎呦……爱妃去哪儿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烦躁,里面小贵子在旁边赔笑着道:“皇上,娘娘正在后殿花园等着您那——”
叶凌风低声骂了一句:“搞什么这是……哎呦……”
黑灯瞎火中,他不知绊倒了什么,一个踉跄从里面冲出来,差点摔倒。
等他站稳身子,满身怒气,就要咒骂,一转身看见凉亭下的烛光,涌到嘴边的抱怨忽然没了下文,向着我的方向望过来,一下怔住了。
我在晚风中站在桌边,浅笑着道:“肚子饿不饿?”
他的目光瞬间柔软下来,眼睛里面有些亮光在流淌,一面快步走进,一面结巴道:“这……这是……”
我走过去依偎在他怀里,柔声道:“这些日子你为了北方的旱灾太过辛苦,我做不了什么来为你分忧解难,只能亲自动手做了这道烛光晚餐,给你换换口味。”
他看着石桌上的菜,脸上一片笑意,烛光映在眼里,亮如星辰,欣喜道:“烛光晚餐?好有诗意……”
他扶我坐在石桌一边,自己坐在对过,手里拿着筷子,却迟迟没有动。
我看见了,以为他不喜欢,迟疑道:“没有胃口么?”
他摇摇头,笑着柔声道:“你做的菜怎么这么好看,朕都舍不得动筷子了。”
我松了一口气,夹了一片冰糖萝卜送入他碟中,笑道:“那先尝尝这个,我最拿手的就是它了。”
遣散了伺候在一边的宫女太监,偌大的花园里,除了亭下两人用餐间隙的说笑声,四周一片静谧。
深沉的夜色中,只有四点微亮的烛光,连成一个温暖的光圈,照亮互相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满天繁星下,凉风阵阵,牡丹芍药的花香弥散在周围,泌人心脾,一切完美无瑕。
这天晚上,叶凌风一直握着我的手,许久也舍不得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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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安阳公主来凤阳宫做客,随身带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宝贝似地捧在胸前。
见了我,话还没说上几句,她就笑着打开布包,从里面抖出好几件小宝宝穿的婴儿服给我看。
这时已经入秋一个月,她与月影的大婚之日也能掰着手指头数了。
她虽贵为公主,却是很有志向做一个良妻贤母,很早就开始学着做女红,虽然手艺不算特别出彩,一颗向学的心却很是热情。
有次我赞了赞她绣的一块丝帕,她便自己热心地许诺,要给天儿跟还未出世的小侄子做几件衣服。
总以为她是随口一句话,没想到她倒很有心,过了半个月就做好送过来了。
我拿过衣服笑着看了看,做工还算细,胸前还绣了肥肥的白兔,样子憨态可掬,可见出她是花了一番心思,便让小贵子抱来天儿,一面给他换上,一面笑道:“另外几件,我先替未出世的宝宝谢过姑姑了。”
她见我把衣服手下,很是开心,也笑道:“皇嫂太客气了,做姑姑的给自己侄子费些手脚,有什么!”
天儿套上新衣服,对胸前的兔子特别有好感,伸出手指揪揪兔子耳朵,自己咯咯笑起来,玩得不亦乐乎。
我沏了一杯清茶给她,笑着问:“婚礼将近,所需的东西都置办好了把?”
提起婚事,她突然一阵蹙眉,低下头去饮茶,随口说了一句:“差不多了。”
本来这一两个月她总是笑容满面的,对谁都笑嘻嘻的,十分热情。
这时候她却只顾着低头喝茶,半天没说话,眼睛直直的发着呆,不知在想什么。
天儿下了地,手里抓了一把桂圆,摇晃着走过去,
过了半响,她微蹙了眉头,手里绞着丝帕,才又轻声道:“皇嫂,我能问你一些话么?”
我笑道:“当然可以,公主只管开口。”
她抬起头,眼中一片困惑:“皇嫂跟皇兄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我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原来只想跟我讨教一些感情上的经验,便微笑着道:“我进宫这么久,日子早就归于沉静,跟他已是老夫老妻,平淡得很。”
她脸上生出一丝羡慕:“那多好啊,两人互相熟悉,心有灵犀,未语先知,很有默契吧。”
我笑了笑:“我们这淡如水的日子有什么好的,到底不如你跟月都统之间甜蜜,叫人羡慕。”
她嘟了嘟嘴,眼皮又低垂了下去:“可是我总觉得他好像有点躲着我的意思,前几天老也不见他的人影,我实在憋不住自己去找他,才知道他已经在十天前出城了,没有十天半月的根本回不来。想想真叫人生气,走这么些天也不跟人打声招呼,一声不响的……”
听她这样抱怨,我才猛然想起来,月影这段日子大概是受了我的托付,一直忙着调查玉绝琼的下落,无意中冷落了她。
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月影竟这样放在心上,全力以赴地去查鲛人公主的下落,以至于让安阳公主受了委屈。
月影又是一个话少的人,做了什么也许根本不会想要到向她解释清楚,两人还未成婚就结下矛盾,以后的日子可能更不会好过。
想到这里,我便笑着劝慰她:“月都统肯定是公务繁忙,走得急才没有跟你道别。你也知道的,他有什么事总是闷在心里,一定是不想你替他担忧。等他回来了,好好问清楚,聊一聊肯定就说明白了。”
她听了,犹疑地点了点头,想一想,忽又笑道:“皇嫂对他倒是很了解。”
我笑了笑:“他以前跟着我父亲做事,在婺州我们见过几次面的。”
她一听,犹豫了一会儿,凑过来悄声问:“他在那儿住了三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旧识……”
我摇摇头,笑着轻声道:“他一心想干一番事业,一直没有成家的心思。以前倒是有一个叫赵土妹的苗族姑娘对他痴情,他却从来没有动过心,整天在军中忙碌。”
她放心下来,笑道:“跟皇嫂聊一聊,心里舒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