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二月,理应是春临大地的温暖时刻,却依然寒风料峭,冷意都吹进骨子里。院子里一株梨树已开了花,白白的压在枝头,像未化的积雪,在寒风中颤抖着,摇摆着。
风声呜咽中,隐隐传来人的低泣,断断续续,是有人在哭着说话。
“老爷,是我对不起您,对不起这个家......未曾想我的兄长怎能做出如此昧良心的事!我......”原来,是薛赞夫人齐氏的哥哥将薛家的房契与地契偷出去卖了,并且拿着银两不知躲到了哪里。现下买主前来让薛家尽快搬走。一家人没了房产,开不了私塾,还如何过活?
“夫人不必自责,这事原也怪不得你。买主不是宽限了十日?我们想想办法就是。我先拿些字画去卖,换些银两,先租个院子住下,再慢慢想生计吧!”
“爹,让我去吧!我先前经常去书肆看书,与那的掌柜已很熟了。拿了字画去卖,想他也不会坑我一个小姑娘的银子。您在家陪着娘,多劝慰几句,别让娘太伤心。”此时的薛梨已经十岁,出落得仙姿玉质,想必再过个几年,定会长成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姐,我同你去!”七岁的薛谦,业已长成了一位翩翩小公子,眼底满是勇敢之色地说道。
姐弟二人由一个丫鬟跟着,向街上徒步而去。
霁风书肆是城里最具规模的书肆,分号遍布全国上下。书肆主家姓韩,是城里有名望的大家族。霁风书肆不光名气响、服务好,而且书籍质地精美、墨色均匀。书肆的一角被单独开辟出来,摆的不是书,而是茶。这里是文人雅士品茗相谈的地方,一些自命风流的人喜欢把自己的画作书作挂出来供人鉴赏品评,也有家境贫寒的书生将自己的作品挂出来寄卖,以补贴家用。
静静地走进霁风书肆里,迎面扑鼻的是浓浓的墨香与纸香。薛梨原本紧张的心情稍稍平稳,唇畔隐隐含笑地穿过人流,走到柜台前面。掌柜是一个打扮儒雅、相貌和蔼的大叔,看到薛梨,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惊奇。两年多前,当他第一次看到薛梨静静地翻书,听到她用柔柔的嗓音轻轻赞好,说不讶异是骗人的。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娇怯的小姑娘竟然识字,还能看出书的好坏来?
“薛姑娘,今天又想买什么书?”
“大叔,我今天不买书,带来几幅字画,您看看多少钱能收?”薛梨静静地从丫鬟手中接过字画,慢慢地一幅幅地摊开在掌柜面前。
掌柜也是精于世故的人,面色并没有显出惊讶或疑问,笑着说:“薛姑娘,您有字画,可以挂到那边品茗的地方寄卖,我们不收佣金的。”
“大叔,我家有急用,等不及,您看看能给多少钱吧。”
掌柜这才细细看来。但见一幅悬崖飞瀑画得气势磅礴,两幅字《中秋帖》《鹅群帖》雄秀宏伟,再旁边一幅小楷却是灵韵秀美,一看就是两个人的书迹。薛梨看见掌柜的眼睛停留在那幅小楷上,面色微微一红,问道:“这幅小楷不好么?”
掌柜才明白这小楷竟是这小姑娘所书,不禁惊艳了下,才微笑答道:“很好。”又顿了顿,继续道:“四幅字画,共计三十两银子,好么?”他感叹小姑娘的才情,多给了些银两。
薛梨略呆了一刹,才福身谢道:“多谢大叔!”即使薛梨再不懂吃穿用度的花费,也知道三十两银子可供小户人家用上大半年了,心下对掌柜感激不已。收好银两待要出门,迎面走来一个穿着不俗的老妈妈,连忙让到一旁。老妈妈见薛梨眉目动人、气质出尘,不免多看了两眼,才走进书肆去了。薛梨转身离去。
掌柜看见老妈妈来了,赶紧起身相迎。这王妈妈是韩家夫人王氏的陪嫁丫鬟,深得夫人倚重。
“妈妈今儿怎么有空来了?快请坐下喝杯热茶!”说话间已经有小厮送来了一杯热茶。
老妈妈喝了一口茶,热乎了一下身子,才道:“今儿夫人看望少爷,少爷说要看几本书,夫人要我过来取。书单在这儿。”说着递过去一张纸,掌柜命人取了。
“妈妈贵人事忙,这等活计打发个丫头过来便取了,怎烦妈妈还亲自跑一趟。”掌柜奉承道。
“近来烦心事多,出来转转。”
“妈妈有何烦心事,说出来我等也好帮衬帮衬。”
“唉,少爷打小儿身子骨弱,吃了无数仙药也不见效。前日有人出主意,不如找个命格好的小姑娘娶来冲冲喜。夫人想想这也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便要我寻寻。这模样好又身家清白的小姑娘哪个不想嫁个富贵人家?寻寻倒也不难。只是人家一听说少爷的身子骨,就不愿意了。唉,夫人宝贝少爷,寻个模样不好的怕是夫人不高兴,难啊!”忽然想到刚才看到的小姑娘,来了兴致:“刚才出去的是哪家的小姑娘?模样真是讨人喜欢,不知八字好不好?”
“那是私塾先生薛先生的掌上明珠,只怕也不愿意。”
“既是小姐,怎么就这样出来抛头露面了?”
“妈妈有所不知,这薛小姐爱书,经常过来看书的,当然要亲自来了。不过今儿倒不是来看书,是来卖字画的。”一边说一边将还没收起来的薛梨的字拿给王妈妈,“妈妈您看,这薛小姐的字写得多好!”
王妈妈哪里懂得看字,嘴上说好,心思早已飞走了。堂堂小姐既然过来卖字画,定是有什么难处了。这韩家家大业大,他们还不争着过来讨好处?先生之女,生的又好,夫人肯定欢喜。这差事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