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落先行一步,作为新郎,他是要回王府等待新娘的。
王府里,已是高朋满座。圣上赐婚,新郎和新娘又都是权贵,自然少不了巴结和曲意奉承的。
小荷看着楚落和众人寒暄,只觉得人人都心怀鬼胎。这些人面上笑着,心里指不定在想什么?把眼睛错开,不看也罢。
叶黎却在这时走过来,所有人里,大概也只有他是最真的。他举起酒杯对楚落道,“恭喜王爷大婚,祝早生贵子啊。”
楚落笑道,“我不如你逃婚的魄力,否则你也没法贺喜我了。”
叶黎干笑两声,对楚落道,“我先去烟柳阁了,晚上再回来闹新房,对了,一会若是家父问起,就说我帮你办事去了。”
小荷在一边叹气,这人真真是色中饿鬼。
不到半个时辰,送亲的队伍已至府外,禀报的太监一走,小荷对楚落道,“王爷,清荷今日身体突然有些不适,还请王爷允许清荷先行告退。厅中的饮品和吃食清荷也已检查过,王爷可放心食用。”
楚落点点头,关心道,“最近确实是辛苦你了,一会找御医看一下。”
凌霄在一旁也很担心,他责怪道,“既是不舒服,怎么没早点说呢?这边你不用操心,快去休息!”
小荷笑着对凌霄点点头,她身体还好,只是那女子每离王府近一步,她心里便有些不舒服罢了。
让自己躲开,终还是躲得不够远。
厅中拜天地的声音还依稀可以听见,听到“送入洞房”时,小荷笑了,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一直枯坐着,什么都没想,等到小荷意识到时,天已暗了下来,小荷只觉得浑身冰凉。哎,何苦这样作践自己?那人终是不知道的。
揉揉发麻的膝盖,慢慢往自己院子里走,待走到新房所在的院落,终于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
叶黎这时也从院子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壶酒,和小荷打了个照面,却不知是凑巧还是刻意遇上的。
小荷笑着招呼,“叶公子,回去了啊?”
叶黎却没有笑,他看着小荷,轻声道,“很难过?”
小荷打哈哈,“叶公子说什么呢?”
叶黎突然捂住小荷的眼睛,他道,“你这人,实在不会隐藏自己,你笑得越开心,就越会让人从你眼中看出你的不快,以后想哭就哭出来,你不会知道你现在的表情有多让人心疼。”
小荷笑不出来了,她表现的应该没那么明显吧。“你知道了?”她还以为只有自己知道呢,可是多了一个知道的人,只会让她更加狼狈罢了。
“从你奋不顾身救归鸿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了。”
小荷不得不赞叹叶黎的通透,她道,“叶公子,有没有人说过你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听见小荷问这话,叶黎得意起来,他放下捂住小荷眼睛的手,昂起头,骄傲道,“你不是第一个,相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人真是……不知道谦虚为何物。
拿出酒壶晃了晃,叶黎道,“走!喝酒去!这是个好东西,一杯解千愁。”
小荷摇头,她还是记得她那浅薄的酒量的,都不用三杯,就足以倒下,她道,“没听说过吗?举杯浇愁愁更愁罢了,您喝好,我就不奉陪了。”
叶黎道,“我也听过这样一句,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今晚流过哭过,这事就这样过去吧,他不是良人,至少不是你的良人。”
他竟是什么都看的明白!是啊,那人是要做大事的,根本不会留意她这个小角色,更何况,光是她这副相貌,便是不过关的。
还好,喜欢的不够深,便也谈不上难舍难分。
那就索性痛痛快快喝一场吧,多喝一些,多睡一会,酒醒之后,昨日便是昨日了。小荷道,“去我那里喝?”
叶黎笑得神秘,“等我再去偷点酒,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地方是开着的?小荷直觉反驳道,“我不要去烟柳阁!”
叶黎翻白眼,“少爷我不是只会去那里的,好吧?”
小荷撇嘴,这话真是没法让她相信。
等在王府门口,就见叶黎牵着一匹马包袱款款的来到小荷面前,小荷笑问,“叶公子这是要带奴家私奔吗?”
翻身上马,把包袱系在腰上,叶黎伸手拽小荷上来,道,“抓稳了包袱,别像上次抓你师兄的衣角一样,看着都让人渗得慌。”一甩马鞭,马便在空旷无人的路上跑了起来,叶黎道,“走,咱私奔去!”
一路奔到北门,两人毫无疑问的被拦了下来,京城宵禁,晚上是不得随意出入的。
小荷暗笑,还私奔呢,京城都出不去。
却见叶黎老神在在的坐在马上,完全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守卫也是见多识广的,看来人这么嚣张的不把自己当回事,就知道此人必不是善茬。待看清了马上的人,守卫惊道,“是叶少爷,奴才有眼不识泰山。”
冲守门的人摆了一下手,这守卫道,“还不开门给叶少爷放行?”
直到叶黎带着小荷走出很远,小荷还在惊叹,守门的人明显是认识叶黎的,什么都不问,直接给叶黎放行,看来叶黎不守规矩也不是第一次了,到底是纨绔子弟的做派。
马儿一路狂奔,终于在一个像庄园的地方停了下来。
拿出钥匙鼓捣了一阵,门被“霍”地打开,叶黎得意道,“来来,欣赏欣赏我的宝地。”
只看第一眼,小荷就呆住了。
便是皇宫,她也是去过的,可是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地方,所有的建筑都那么简单又繁复。说简单,是因为说到底这园里的房子不过是一个个木屋,丝毫不显奢华;说繁复,却是因为所有的屋子都被搭建在树上,它们组在一起,奇妙又和谐。走进这个园子,如果只看底下,不过是一排排的古树,可倘若抬头去看时,就像空中屋宇。由不得小荷不感叹神奇。
小荷口中几乎是无意识的道,“奢侈,真奢侈!”这些东西恐怕需要的花费不在少数。
叶黎也叹道,“是啊,有钱有权就是好办事,可以肆意享乐。”
听见这话,小荷是真的想一棍子敲过去,她没有什么拯救天下苍生黎民于水火的正义,但是这种富家子弟理所当然的挥霍,她终究还是有些看不惯的。就像自己在街边行乞时遇到的那些富人,哪怕只施舍几文钱也足够拯救一个人的性命,然而那些人却也是吝啬的。
叶黎却是不知道小荷所想,他率先延着搭建好的梯子走上去,对小荷道,“走,带你去里面看看。”
里面处处都流露着风雅,各个小竹屋分别装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古筝、棋盘、竹笛、香茶还有各种男子女子喜欢把玩的东西。
屋子太多,小荷看得眼花缭乱。一边走,小荷一边笑得不怀好意,不知道来的人多了,这里会不会散了架子。摸了摸建造这些屋子的竹子,怕是也担待不了多少人的吧。
小荷道,“叶公子带我来这是为了什么?”
叶黎莫名道,“我以为这是个不错的喝酒的地方。”
除了华而不实,小荷真没看出什么来。
想了想,小荷当先走下了竹屋,道,“我带你去个真正逍遥快活的地方。”
叶黎看着在溪水中抓鱼抓得快活的小荷,失望道,“你说的逍遥快活就是指这里?”
环视一圈,除了溪水和一大片空地,叶黎委实没看出哪里能让人逍遥了。
小荷擦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水迹,冲岸上的叶黎道,“叶公子可会生火?”
叶黎摇头,君子远庖厨,他一直以为他是君子来着。
熟练的找了些干柴,生起火,又把抓住的鱼架在火上烤,小荷道,“叶公子不觉得付出辛苦后得到的收获才会格外甘甜么?”
叶黎皱起了眉头,他自小受父母宠溺,想要什么,往往不需要付出,便可轻易得到,所以小荷所说的恰恰是他从不曾经历过的。
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这深秋的季节,更深露重,即便有火堆烤着,小荷依然觉得冷。
叶黎从包袱中拿出两件衣服,扔过去一件给小荷,竹屋夏日不防虫,冬日不防寒,这衣服本来是准备在竹屋里用的。
小荷翻着鱼,不时地从怀中掏出一些东西洒在鱼身上,火光映着小荷的眼睛,使得本就清澈的双眸更显明亮。叶黎看着小荷,她好像总是自卑于自己的相貌,可是没有人告诉过她,她有一双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么?
不久,一股浓香便从火堆中传了出来。
叶黎奇道,“你随身还带着作料么?”
小荷笑,“哎,被你发现了,这盐本是用来唬人的,胡椒倒是可以用作武器。”
叶黎恍然大悟,“我曾经真的以为你袖袋里装的都是毒药。”
小荷笑的愈发欢畅,她道,“我在山上的时候,也常常拿这个吓唬小柯的,不过那孩子很聪明,第一次相信之后,就再也不上当了。”
看到叶黎疑惑的目光,小荷解释道,“小柯是我师兄,他入门比我早,但是比我小两岁呢。他聪明又好学,只是腿脚不太方便。”
想到这个,小荷心情低落起来。即便师父会医懂药,即便自己常常给他针灸推拿,也终不能让他像正常人一样行走。
叶黎道,“想他了?”
小荷点头,想小柯,想师父,呆在山上本来挺好的,是她硬要报仇才离开了他们。现在呢,她太窝囊,仇也报不了,她想回去了。
可是她想回去,她就能回去吗?
叶黎掏出酒壶,整壶递过去,道,“来,说好了来喝酒的,一醉解千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