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再不敢下刀。新长出的这块疙瘩离心更近了,他们本就不了解蛊毒,若是中间出现什么闪失,没有人担当得起。
他们需要时间,方能想出良策。
小荷跟在众人身后,随太医一起走出房间,关上门前,小荷往里看了一眼,叶黎依然沉睡着,没有一点清醒的迹象。
出了院子。小荷努力回想着师父讲过的有关蛊毒的事情,那些记忆太过遥远,甚至连碎片也是参差不全的。
正想得入神,整个人忽然被拉到湖边的假山后,小荷定睛一看,竟是琬宁公主。
看小荷要张嘴,楚平忙做了个“嘘”的手势,她抓着小荷的胳膊,慌乱问道,“黎哥哥没事吧?他醒了没有?”
小荷摇摇头,便看到楚平顿时没了力气,她顺着假山滑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脸埋进掌心中,低泣着。
公主入王府探视小叔子,这其中的猫腻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往小了说是亲情的体现,往大了说就有可能变成通奸。若是传出去,楚平就算是公主,也挡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小荷看假山外没有人,带着楚平回到自己的院落。
关上房门,小荷问道,“公主怎会过来?”
楚平的眼睛还是红肿的,她擦着眼泪,道,“黎哥哥突然昏倒,是我送他过来的,七皇兄要我回去,可是我太担心黎哥哥了,便偷偷躲了起来。”
小荷轻叹,这女子太过痴情,很多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后心伤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小荷又问道,“公主可知叶公子为何会中毒?”知道是谁下的毒,说不定便能从那人那里得到解药了。
楚平犹豫的看了小荷一眼,终还是痛下决心,答道,“是叶灵!”这也正是她为什么把叶黎送到七王府的原因,因为叶府太不安全。
叶家的事,小荷原来并不清楚,她只认识叶黎这个纨绔,并且知道叶府太夫人似乎很是宠溺于他,其他的,也完全没必要了解了。可是听了楚平一番话,才知道,即便潇洒放荡如叶黎,也有他不得不面对的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原来是真的。
十几年前的叶黎曾被当时的丞相誉为“华隐第一灵童”。七岁的他站在朝堂之上,面对皇帝的有意刁难,可以从容应对,面不改色。
十岁那年,北宁来使,皇帝指派叶黎相迎。使者看叶黎年幼,讽华隐国中无人,叶黎笑答“孩童尚且如此,况大人乎?”之后事无巨细,一一安排妥当,无半点疏漏,赢得使者由衷赞叹。
楚平也就是那时开始倾慕叶黎,一转眼,已是十余年。
如此灵童,又是叶家嫡孙,几乎毫无疑问会被众人捧在手心,成为叶家掌权者。在叶家这个家族里,很多人都是相当看好叶黎的。
只是,叶黎是嫡孙,但并不是唯一的一个,而最重要的是,叶黎不是嫡长孙。倘若嫡长孙一无是处也就罢了,偏偏这个嫡长孙虽不如叶黎的才智,却在经商方面很有一手。
这个嫡长孙就是娶了琬宁公主,已成为当朝驸马的叶灵。
这也就让那时的叶家宗族里形成两派,支持叶灵和支持叶黎的。正在两派吵得不可开交、势同水火的时候,叶黎突然变了。
不听夫子授课,时常结伴闹事,宴请狐朋狗友,出入烟花柳巷。那个昔日震撼华隐的灵童再也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个纸醉金迷的花花公子,夜夜寻欢作乐,直至现在。
所以理所当然的,毫无争议的,叶灵继承了叶家。
没有人知道叶黎为什么会在一夕之间转变,或者说,变了就是变了,大家也没有必要知道为什么,毕竟堕落了的叶黎,再也不配当叶府的家。
只是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一个放浪形骸,一个励精图治,两人也算相安无事。偏偏叶黎又与七王爷交善,又偏偏七王爷有谋反之意,更偏偏叶灵的猜忌,他始终不相信叶黎会不来跟他抢。
只有毁了他,才可以永绝后患,叶灵大概是这样想的吧。只是小荷不理解,他为什么不找个人暗杀了叶黎呢?要知道叶黎丁点功夫都不会,要让他消失,是多么容易的事!
讲完了整段故事,楚平心情稍稍平静了些,她看着小荷,问道,“他究竟中的是什么毒?可会有生命危险?”
小荷诚实答道,“是蛊毒,短时间内不会威胁到生命。”
楚平小心问道,“短时间,是多久?”
具体是多久小荷并不清楚,那要看叶黎身体里的蛊嗜血的速度了,若是慢了,三五年应该不成问题,若是快,半年内也极有可能毙命。只是如果没有解药,他体内的小虫就会很快产下卵,倒时候必将会加速叶黎的死亡。
没有隐瞒,小荷把这些都告诉了楚平。一个是她的心上人,一个是她的夫君,她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有权去做出选择。
听完小荷的话,楚平很平静,超出小荷意料之外的平静。她点点头,眼中透着哀伤与决绝,走出门去。
其实小荷知道,一旦遇上叶黎的事,楚平的心总是会先于她的理智做出选择,这,已成了她逃也逃不掉的宿命。或许,叶黎就是楚平生命中的劫。
晚上去看叶黎,竟发现他已醒过来,看见小荷,他笑嘻嘻的招呼道,“美女,好久不见啊。”
小荷把特别准备的药膳递过去,叶黎接过,刚吃了一口,整个眉头就皱在一起,他怪叫道,“这是什么东西?”
小荷不禁好笑,她问道,“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昏过去了吗?”
叶黎正把药膳里自己不爱吃的挑出来,扔在一边,挑出自己爱吃的,试探的尝了一口,又立刻吐着舌头猛灌了一口茶。
听到小荷问话,他大大咧咧道,“知道啊,不就是被下毒了吗?”
小荷道,“准确的说,不是毒,是蛊。”
叶黎不甚在意的继续吃着饭,道,“大不了就是死呗。”
叶黎是真的不在意,活了二十余年,面对的都是大哥的猜忌,都是父亲的逼迫。父亲总是希望他去争的,可是争到了又能怎么样,他不是争不到,而是不想争。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在乎什么,所以即便是死,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