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内。
珊瑚急急忙忙地跑到宁王的书房,见宁王正在写字,虽有点胆怯,但想着自家主子骂起人来更可怕,于是壮着胆子说:“王爷,敏妃娘娘请你过去喝茶。”
听见这话,宁王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问:“她请我过去喝茶?”想起那日在金陵,一个蒙古姑娘吵着闹着要买什么竹叶青,嘴角不由地挂上一丝丝笑意。不过这竹叶青倒是挺好的名字,也不知她从哪里听来的。
宁王放下笔说:“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过去。”
珊瑚听了这话,兴冲冲地跑回院子里回话。
“娘娘,宁王说他马上过来,你快烧水吧!不过这茶黑乎乎的,真的能喝?还有你会泡吗?不然还是我来吧!”珊瑚担忧地看着诺敏。
诺敏抬起头笑了笑说:“放心吧,我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了。”她虽生在西南,但毕业后一直在南方生活,早就习惯了南方人喝功夫茶的习惯,因为自己也好这一口,倒是研究了不少。
只见她抬起水葱一样的十指,轻轻地从小炉上提起水壶,将那些小茶壶和茶杯,挨个淋了一遍。看着她那双手,珊瑚打心里的好奇,就这样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到底是怎样拿刀杀人的呢?
宁王走进诺敏的院子,就看见一个身穿轻纱的可人儿,坐在凉亭中静静地等着他。心里一怔,她今天不但穿女装,还穿的是汉人的女装,看起来倒也像个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只是不知道,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见宁王走到凉亭坐下后。诺敏笑盈盈地说道:“诺敏听闻王爷这几日,胃口不是很好,特意去茶庄买了些普洱茶回来。普洱茶有醒酒,消食化疾,清胃生津的作用。以前诺敏宿醉之后,也常常胃疼吃不下饭,喝一壶普洱茶之后,就觉得舒服多了。”
宁王扬了扬眉毛戏谑地说:“普洱茶?我还以为它叫普茶!”
诺敏想起她去买茶时,茶庄的人也是说普茶,想必又是现代和古代的差别吧。她赶紧笑道:“恩,是普茶。不过我觉得普洱更好听一点,所以私下里,我都说它是普洱茶。”她抬眼看了看宁王,又问道:“听说是以云南普洱县命名的,所以叫普洱茶应该也可以吧?”
宁王笑道:“你倒挺喜欢给茶取名字的。竹叶青也是你自己取的吗?”
诺敏笑了笑说:“宁王不觉得,峨眉雪芽,在茶杯里泡开后,很像尖尖的小竹叶吗?”
宁王沉思了一会儿,仿佛在努力回忆峨眉雪芽泡开后的样子,随后回道:“不怎么觉得。”
诺敏想起现代人喝竹叶青,多喜欢用玻璃杯冲泡,这样才看得到茶叶的形状。于是回道:“泡在陶瓷茶杯里,是不怎么看得出来。如果用西域的玻璃杯冲泡,就可以看到茶的展姿,茶汤的变化,茶烟的弥散。既是味觉的享受,也是视觉的盛宴。”
诺敏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掰开一小块普洱,放进紫砂茶壶中。看旁边小炉上的水烧沸了,便将沸水倒进茶壶,再将茶杯盖上,轻轻摇晃一下后,就将茶水倒入黑木檀茶盘。
珊瑚在一旁看着,不禁叫出了声:“娘娘,您发什么呆啊,茶都倒到茶盘上了,还是我来倒吧!”
诺敏笑了笑说:“你这傻丫头,这第一壶是洗茶用的,既可以洗去茶叶上的污垢,又可以醒茶,第二壶才是倒入茶杯里喝的。”
珊瑚愣了下,想不到娘娘这么有学问,她一直以为她就是个白丁,除了杀人打架什么都不会。
宁王挂着浅浅的笑意,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待第二壶茶泡好后,他从她手中接过茶壶说:“还是我来吧,小心烫着手。”她愣了一下,便由他倒了。
他将茶倒进了小小的茶杯中,递了一杯放到她面前,只见她伸出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敲了敲石桌。他诧异地望着她:“有什么问题吗?”
听他这么一问,诺敏才反应过来,自己又犯傻了,是呀,该怎么跟他解释,我敲石桌是感谢他帮我倒茶呢?要跟他讲乾隆皇帝下江南,赐茶给随行的大臣,大臣们以两根指头代表叩谢之恩吗?不行,他是明朝王爷,自然还不知道乾隆爷是谁。
诺敏正了正身子说:“在我们老家,别人倒了茶后,以食指和中指轻轻敲下茶桌,是谢谢的意思。”
宁王满脸疑惑地问道:“你们老家?不就是朵颜部落?蒙古人有这习惯?”
呃,真是越解释越错。诺敏尴尬地笑了笑,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了。
宁王端起茶喝了一口,说道:“蒙古人中,像你这样爱喝茶的人很少吧?”
诺敏摇摇头:“不啊,我们蒙古人每天都喝奶茶,挺好喝的。”虽然蒙古人的奶茶跟现代人的比起来差远了,但她已经很满足,这也算是她在军营中的一个乐趣了。
宁王不屑地笑了下,像是在说那也是茶吗?过了一会儿徐徐吟道:“以东山之石,击灼然之火。以南涧之水,烹北园之茶,自非吃茶汉,则当握拳布袖,莫敢伸也!本是林下一家生活,傲物玩世之事,岂白丁可共语哉?”
诺敏听了之后不明所以,他是在骂我们喝奶茶的蒙古人是白丁吗?算了,今天本就是为了讨好他来的,暂且忍一下吧。于是诺敏依旧笑着说:“王爷,如果喜欢喝茶,诺敏愿意经常泡给你喝。”
宁王淡然地问道:“这茶也喝了,有什么事,你可以说了吧?”
诺敏放下茶杯,小心翼翼地说道:“诺敏确实有事相求,明天出兵肃清沙漠,我可不可以不去?”
宁王看都不看她一眼,说道:“你贵为三卫的指挥使,怎么可能不去?”
诺敏趁他没注意,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在心里骂道,你还好意思说!前几天神秘兮兮地,叫我把岱钦借你一用,说是送重要的折子去京师。如今看来,是故意支开岱钦,然后骗我上战场才是真。太狠毒了!
想到这里,诺敏狠狠地拍了下石桌,不想用力过猛,疼地自己叫起来。揉了揉手掌,说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故意支开岱钦,然后说带我去肃清沙漠,你想把我害死在战场上?嫣妃流产的事,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要怎么做,你们才肯原谅我?”
宁王抚额说道:“诺敏,你在胡说什么?肃清沙漠是朵颜三卫的职责,关嫣妃流产什么事情?”
难道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诺敏压低了声音,柔和地说:“可是我不会武功,我去了只会添乱,所以还是让我留在大宁吧,大宁也需要有人看着啊!”
宁王沉思了片刻说:“诺敏,你太谦虚了,你以一敌百的事迹草原上三岁的小孩都知道。再说大宁有你父亲,脱鲁忽察尔守着,有什么好担心的?如果你实在想留下来,就叫你父亲跟我去肃清沙漠吧!”
诺敏想了想父亲那老寒腿,还要叫他骑着马去打仗,实在也太为难了,于是咬咬牙说:“不必了,去就去,大不了就死在那里,到时候记得把我尸体抬回来!别狠心地,把我尸体扔在乱葬岗里。还要记得在我的墓碑上刻着,爱妃战死于沙场!这样一命抵一命,我也不欠你和嫣妃了!”
宁王笑了笑,抱拳说道:“爱妃谦虚了,本王武艺不精,到时候还需要爱妃多护着点。”
诺敏听他这么一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端起桌上的茶,又喝了一口后说道:“这茶确实不错,喝得本王肚子有点饿了。加上爱妃答应陪本王去肃清沙漠,本王心情大好,胃口也跟着好了起来。我决定跟孟护卫,出去好好吃一顿,谢啦!”说罢,笑着离去了。
诺敏气得使劲踹着石桌,一不小心,又撞到桌子上,疼得自己哇哇叫。
珊瑚赶紧上前扶着说:“娘娘,你这是生哪门子的气啊?嫣妃流产,王爷又没怪你。那天你晕倒在嫣妃院子,还是王爷抱你回来的。我明明听见王爷对你说,事情过去了就算了,别放在心上。你自己还呕什么气啊?”
诺敏看了一眼珊瑚,委屈地说道:“你们都被骗了,他就是一个白眼狼。他嘴上不计较,其实心里恨死我了。我人在宁王府中,他就算恨,也不能把我怎样。他要是打我骂我,传到你们丫鬟仆人耳里,也是笑话。但如果把我骗上战场,到时候偷偷把我灭了,大家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被元贼杀死的,还是被他杀的。”
珊瑚一脸诧异地问道:“娘娘,你怎么这样想啊?王爷是个好人,这不仅王府里的人知道,就连大宁的老百姓提起来,也是一个劲地说好。他怎么会设计害你呢?我看你是好久没打仗,脑子闷坏了吧?”珊瑚跟诺敏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知道她这个人既随性又没架子,因此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诺敏哭丧着脸说:“你看,这就是他的阴险之处,你们个个都说他好。到时候我真死了,也没人会怀疑他!珊瑚呀,我若真死了,记得初一十五为我烧香啊!还要记得告诉岱钦,一定要查明我的死因!”
珊瑚懒得理她,自个收拾茶壶茶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