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皇上指了婚后,诺敏、岱钦还有脱鲁忽察尔三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诡异起来。三个人仿佛都有许多话想对彼此讲,但一见面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种尴尬的气氛从金陵一直伴随着他们回到朵颜。
这一晚朵颜静得出奇,仿佛注定要发生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寂静的夜空中,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点点繁星在天空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今晚的月色真是恰到好处,不用举着火把也可以赶路。
看到这明亮的月光,岱钦略微有些放心了。这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骑马的人似乎很着急,将马鞭打得这样响。
骏马从他眼前飞过时,他嗖地一声跃上了马,马背上的人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他后,嗔怒地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轻轻地揽着她说:“半个时辰前,就看见你在马厩偷偷摸摸地,挑了这么久,也就挑了这样一匹马?”
她低下头再也不说话了。他紧紧地抱住她,用力地闻了闻她头发上淡淡的清香,随即在她耳旁说道:“诺敏,我是来送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要走?”诺敏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问道。
“我知道你不想嫁给他,也猜到你可能会逃走。”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从前倒没发现,他竟是这么了解她。
诺敏问道:“我走了,皇上会不会杀了父亲,然后诛九族。”其实她很清楚,朱元璋一生气说不定会诛十族。她真的可以置身事外吗?
岱钦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说:“诺敏,既然要走就不要再想这些了。忘掉这里的一切,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好地活下去。”
诺敏回过头看着他问:“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岱钦愣了一下问道:“你还记得我不是你亲哥哥?”
诺敏摇摇头:“不记得,我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的。”
岱钦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自幼父母双亡,如果不是父亲收留了我,我可能早就死了。我不能背叛他。”
两人在月色下紧紧地抱在一起,此刻任何的言语都是多余的。过了许久,岱钦说道:“诺敏,你该走了,再不走怕被父亲发现。”说罢,他跳下了马,对着她笑了笑。像他第一次教她骑马那样,扬起长鞭,重重地打了马屁股一下。马儿飞快地射出去,渐渐消失在夜空中。
诺敏骑着马走了一公里后,渐渐将马停了下来,她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往前走。
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她转过身一看,发现是脱鲁忽察尔骑着马追上来了。
脱鲁忽察尔见她神色紧张,和蔼地笑了笑:“诺敏,不用怕,我是来送你的。”
她心里一怔,他居然不是来抓她回去的。她顿时羞愧地无地自容,作为女儿她不顾父亲和族人的性命,想要违抗圣旨。但父亲并不责怪她,反而追上来送她。
脱鲁忽察尔此刻也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他想说谢谢最后的几个月,她给了他一个如此乖巧的女儿,让他享受到了从前没有的天伦之乐。想说,他不怪她,勇敢地去追求她认为正确的东西。却又觉得女儿这么聪明,一定什么都明白。最后他只是笑了笑说:“照顾好自己,父亲一直以你为荣。”说罢,掉转马头飞奔离去。
诺敏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在现代时,她也有一个父亲,可是那个父亲从来没有陪她打过猎,也没有因为她生病而焦虑不安,更不会在她翻了弥天大错时,只淡淡地说一句照顾好自己。为什么这个世界的诺敏是如此幸福,拥有那么多她唐茵梦不曾拥有的东西。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潇洒地离开,完全忘记这里,因为她本来就同他们没有关系。但现在却发现,她的灵魂已经扎根在这片草原上,她想走已经没那么容易。只怕她人走了,心却还留在这里。
她擦干眼泪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空中,像是夜莺般清脆。她扬起长鞭,重重地打了一下马背,朝着朵颜卫的营帐飞奔而去。
她没有惊醒任何人,只是静静地将马牵回马厩,又静静地回到帐篷里。
第二天早晨,当岱钦操练士兵时,她穿好了铠甲站进队伍中,同士兵们一起训练起来。岱钦看见她愣住了,她却朝他眨了眨眼睛,咧开嘴笑起来。
脱鲁忽察尔看到这一幕,转过脸去,偷偷地抹去眼泪。他本以为上一次女儿重伤昏迷,永远不会再醒来。想不到如今她依旧在眼前活蹦乱跳,而且比以前还要漂亮爱笑。他脱鲁忽察尔虽然一生没有儿子,但有她这样一个女儿足够了。
集训完后,岱钦将诺敏拽到了一边,凶巴巴地问道:“为什么又回来了?”
诺敏笑了笑说:“我要留在草原上,我要你看着我嫁人,我也要看着你娶妻。将来我还要叫我的儿子娶了你的女儿,这样你跟我就是世世代代的亲人,永远分不开。”
两人对看了一眼,无奈地笑了起来,这笑里有千百种滋味。
那一晚脱鲁忽察尔将两人叫到帐篷中,长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我很自责,没有在去金陵前为你们定下婚事来。如果你们订了婚,皇上就不能将你指给宁王了。要不然你们两个一起走吧,所有责任由我来承担。”
岱钦听后,淡淡地回道:“父亲,我是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诺敏也笑着说:“爹,其实这样挺好的。我跟岱钦永远不会失去彼此。这世上做夫妻的人,可能因为感情不和,最后夫君休了妻子。但做兄妹,却是永远割不断的缘分。”
脱鲁忽察尔听了女儿的安慰,终于不再自责,三个人之间的心结也解开了。
两个月后,宁王之蕃大宁,带着丰厚的聘礼来朵颜卫正式提亲。宁王和诺敏的婚礼定在了九月,掐指一算,刚好是唐茵梦穿越过来一年的时候。
朵颜卫上上下下都在为这场婚礼忙碌着,因为这是他们部落的女子嫁得最好的一次,自然要热热闹闹的办一场婚礼。
一大早便有七八个女孩围着诺敏,帮她穿衣服,梳头化妆,光小辫子就辫了几个时辰。诺敏自己也是颇为开心的,在现代连男朋友都找不到,回到古代却可以嫁得这么风光。你可以觉得这是她的自欺欺人,也可以觉得她看透了一个道理,有时候拥有并不是真的拥有,而失去也不是真的失去。
诺敏梳妆打扮好后,一群女孩便七七八八地围着她,有的人在教她闺房之事,有的人教她如何抓住老公的心。听到这些女孩的话,她笑得前仆后仰。
这时帐外有人传话,说宁王府迎亲的马车到了,众人便安静下来。诺敏整理一番后,也微笑着走出了帐篷。她知道岱钦一定在人群中某个地方看着她,但她不敢去找他,也不敢去看他的脸。
朵颜部落的族人全都围过来看她,大家都为她的美丽惊叹。从前他们只知道诺敏骁勇善战,从今天起她的美丽也会在草原上传开。她看见父亲站在马车旁朝她微笑,她上前去抱住他,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父亲扶着她上了马车,在踏上马车的那一刻,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岱钦一眼。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像是在互相安慰,又像是在说有缘无分不如各自珍重。
诺敏坐上了马车,在门帘放下的那一刻,一颗泪水从她眼中滑落,她迅速地将它抹去,不留一点痕迹。
她默默地在心里说道,别了,岱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