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发玄衣,正是刚才立于老梅前的人影。
“现在,我该称呼你丽妃娘娘,还是敏郡主?”嘴角一牵,一丝冷笑划过他的漆黑的眸,像冬夜下深不可测的古井,让人不禁不寒而栗。
丽妃却似对此视而不见,也不恼,带着一抹笑。
飞双福礼,请安:“奴婢见过公子。”
“易绍祁!卫国的公子祁,那我又要怎么称呼你?”丽妃过了半晌,幽幽地开口。
刚才还是千娇百媚的她,一下子深情哀怨,走上前,细细端详着易绍祁,眉宇间似有无限的话语,却一字不得诉说。
“质子!质子,卫国的公子祁!”他愤恨地盯着丽妃的娇容,似乎丽妃是他一世的仇家,一字一顿,清晰地咬在齿间,随着每一个字,空气一点一点地被凝固了。
“你那么恨他吗?”丽妃轻若无声,但字字刺入他的肺腑。
恨么?恨谁呢?
名闻天下的公子祁,堂堂的卫国皇子,如今不得不低头忍辱,辞别故都家国,千里迢迢来敌国做一个人质。所有的骄傲,一切都被屈辱,他只是别人手中要挟卫国皇帝的一枚棋子。
“你是人质,我是棋子,都是别人手中的底牌。”黯淡的话语里有着深深地无奈和嘲讽。丽妃把目光投向天际苍远的暮霞,她何尝心里没有怨恨呢?可是除了这一点的怨恨,她还能怎么样?五年来,她一直把心藏的很深,连自己都触摸不到了,以为就这样了,不再是卫国那个天真的敏郡主了。
在天下人眼中,他们是尊贵的皇族,享有世间所有的荣华和权利,可羡慕他们的人怎么知道,他们连一点自由都是那么不可得,也许这就是你想得到的,必先要失去。
易绍祁冷着脸,沉声问丽妃:“你找我来就是叙旧的吗?告诉你你牵挂的那些人,早就把你忘了。”
“那么你呢?也忘了吗?”丽妃盯着他的眼睛,似要看到他心里去。
他别了头,眼中梅林更是缥缈,从鼻中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过了半响,他不耐烦地说:“若无事,以后不必再相见。”
听他冷漠的说话,丽妃眼中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随后却是嫣然一笑,飘着媚眼,贴近易绍祁,娇娇地说:“难道没事,我就不能找你吗?”
边说着,雪白的手抚上易绍祁的脸,伸出两根白玉般的手指,去挑拨他散在两旁的长发,一圈圈地绕在手指上慢慢把玩着。
易绍祁冷冷看着她,从鼻子里冷笑几声,用力握住她的手腕,警告她:“这里可是许国的皇宫,你是许皇宠爱的妃子,我是留在许国的质子,不是当年的敏郡主和公子祁。”
“是我愿意做这个妃子吗?还不是你?”丽妃红着眼,冒着火,嘶声责问,顾不得手腕上的疼痛,心上的疼胜过腕上的疼千万。
易绍祁手中再用力,把丽妃的玉腕几乎要捏断了,可她麻木地盯着易绍祁,似乎感觉不到那些钻心的痛。
丽妃苦笑着:“可是我就是甘愿做这枚棋子,为你。”
易绍祁一把推开她,她一个踉跄,退了两步,飞双赶忙扶住:“娘娘!”
“我没有要求过你为我做什么事。”说完,他背转身要离去,又想到了什么,停住了。
“我也忘了,这样你以后的日子也会过得开心一些。”话未尽,人影已经在宫墙外。
望着易绍祁离去的背影,丽妃哀哀地对飞双说:“飞双,他一点都不知道,这五年来,我是如何过的,他竟说他忘了,尽管如此,他却一日日偷走了我的心。他忘了,我却记得,我想为他谋一个天下,他不知道我的心,这没有关系,不是吗?只有天下是他的,我就开心了。”
“娘娘!”飞双看着丽妃失落的表情,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飞双,有一天他终会明白我的心,是吧?”说完,她收敛了失落,挤出笑容,那笑像一朵慢慢绽放开的芙蓉,最后绚烂地令人侧目。飞双却看见丽妃眼底一片湿润,晶莹璀璨。
丽妃复又媚态百生,莲步轻移,挑了一枝含苞的梅,稍一用力,“啪”一下折断,把梅花放下鼻下闻:“花开香自来,花开堪须折,莫错失良机,飞双把暗月找来?”
“是,娘娘。”飞双领命。
长歌一路捧着紫貂轻裘,寒意刺体,可是觉得手中的轻裘却似一团炭火,烫手却不敢丢,一路忐忑地往孟贵妃的云栖宫而去,小太监也亦步亦趋跟着来到了云栖宫。
前脚才踏进云栖宫门口,耳边就闻听五皇子说话声,再看他正急步从屋子里往外走。门口的宫女忙传话说长歌回来了。五皇子听了长歌回来了,端起脚步,迎了出来。
“你可回来了,让我好找。”五皇子笑呵呵,一口气说个不停:“我听人说你进宫给太后和母后请安,我就去母后那边,谁知说你来贵妃处请安了,我又过来瞧瞧,谁知才到,说你赏梅去了,就想去御花园里寻你,没有想到你这就回来了,免得我去找你了。”
长歌屈膝问安,身后的小太监也请安。
五皇子衣袖一挥:“行了,这些个虚礼免了,快随我去。”伸手就想拉长歌,要往宫外走去,也不管长歌手里捧着轻裘。
瞧他性急的样子,长歌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拉住他问:“什么事这么急,等我回了我姑姑和娘亲,再走不迟。”
听长歌这么一说,五皇子也觉得心急了些,连连用手拍额头,责怪道:“看看我,都忘了,我和你一同去跟长公主说一声,让你晚些回府,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用再回我了,我们都听见,莫不是又要闯祸去?到时候可不要找人给你们救急?”孟贵妃和孟夫人笑呵呵地站在廊下,刚才在屋子里早听见了二人的话语,孟夫人也正合着要回府,就与贵妃两人走了出来,站在廊下看着。
长歌仪礼,身后的公公也问安。
“这不是皇上身边的人吗?怎么也在这里?”贵妃见是皇上身边随行伺候的小公公,问道。
公公还没有来得及回话,五皇子已经等不及了,怕他们这么说来说去,时间就耽搁了,就插嘴先说了。
“请长公主和贵妃允许我与长歌出宫去,放心这次一定不是闯祸去,只是京城里热闹想带长歌去瞧瞧热闹罢了。”五皇子顺势请求。
孟贵妃与孟夫人相视一笑,心说,每一次都说是瞧热闹,回回闹出些祸事来,好在每次都有惊无险。贵妃笑道:“这是又有什么热闹瞧了,小心一些,别像往常那些把京城都闹翻天了。记得早些回来,天寒地冻的,小孩子就是闲不住。”
见长歌只穿了长裙,手里又捧着一件轻裘,贵妃不禁咦了一声:“长歌,你去赏梅怎么只着这些衣衫,你手里的轻裘怎么回事?这不是皇上的衣物吗?”
长歌点点头,转身把衣衫递给跟着的公公,说:“公公,麻烦你了,长歌已经到云栖宫,你可以回去交差去了。”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传,说是皇上赐轻裘给长歌,长歌连忙跪下谢恩领赏。
一切事毕,两位公公给贵妃和长公主跪安,捧着轻裘要退去。
“慢,冬雪,打赏这位两公公。”贵妃看是皇帝身边的人,轻裘的事虽不清楚,按例打赏。
两位公公谢赏后离去。
长歌说了一下御花园遇到皇上,皇上看她没有穿御寒的轻裘,所以赐了一件。她只是捡了重要的一些说了,避开了易绍祁的事,虽然她想问问贵妃或者五皇子那人的来历,但想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有等长歌细说完,五皇子已经按耐不住,连连催:“好了,父皇赐了轻裘,改天再去谢恩吧,天色渐暮,你还是快随我去,一会儿就误了时辰了。”
两人便匆匆辞了,往宫外去。
五皇子已经在宫门口备下了马车,见五皇子来了,马上掀了车帘子,搬了凳子伺候着上了马车。
踏着暮色,一辆马车往宫门外疾驰。
“这么急,我们是要去哪里?”长歌不免奇怪,平常凑热闹也没有这般急促的,想他不会真的带自己去闯出什么祸事来吧。
五皇子从一旁取出一个包袱,放在她怀里,说:“这里面是一套男装,你换一下,你女孩子的模样不适合去。我到马车外去,你换好再叫我。”
说完一撩车帘,猫着腰坐到了马车外。
长歌打开包袱,果然里面是一套白色衣衫。
她依言换好了男装,把头发束在头顶,用一根银白丝绸系住,想着脸上的胭脂水粉,怎么办。却见包袱底部还有一面小铜镜,看来五皇子还是粗中有细,她就着铜镜用绢帕擦去了胭脂水粉,又把耳环取下,纳入袖中。
把换下的衣衫包入包裹中,一切收拾停当,换五皇子进来。
五皇子一瞧,乐了,连连赞叹:“好一个翩翩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