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客栈的那位小厮蹑足走到樱儿身旁,用脚踢了踢她,见她没有反应,嘴角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接着他又走到床边,伸手拍了拍语璇的脸,同样也没有反应,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拿起柳叶小刀,将炭盆里位于中间的白炭微微挑起,让火焰从缝隙里窜出来,以便把上面的白炭点燃。待炭火稍旺了一些后,他便收回柳叶刀,转身从刚刚拿进来的食盒里取出一个黝黑的瓷罐,使劲将木塞拔开,里面传出液体晃动的声音。他举着那瓷罐,从炭盆至床边一路将液体洒了过去,屋里立时便能闻到一股煤油的刺鼻味道。
半罐煤油洒下去,小厮便已走到了床边,他把剩下的油轻轻在床榻两的帷幔泼了一些,然后又走到樱儿身旁,稍稍地迟疑了一下,接着便将罐中的残油全部泼到了她的身上。
一切布置完毕,他从桌面上抽出一张宣纸,在炭盆中引燃,然后抛落在炭盆边煤油滴落的轨迹上。地上立刻便窜出一条火蛇,自炭盆开始,一路向着樱儿和床榻的方向袭去。
火光映在那小厮的脸上,扭曲的肌肉显现出他那年龄不该有的毒辣与邪恶。他望着火苗点燃了樱儿手上所拿的那件断袖上衣,嘴角突然抽动了一下,接着如惊醒般奔上前去,把樱儿的身体向远离火苗的方向拖了几尺,然后稍稍怔了一下,夺过樱儿手里那带火的衣服。
那衣服已经燃了大半,一触手便有火苗直往手上扑,小厮吃痛,忙把衣服向后一甩,正巧甩在了窗户上,窗框上糊的白纸迅即点燃,由于窗外风势较浓,所以窗上的火苗如刺一般不断地向内侵扰。
火势已经难以控制,小厮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很难逃出去,于是急忙向房门而去,其间跨过樱儿的时候,他低头匆匆看了一眼,接着脚下使力,夺门而出。
小厮快速关闭了房门,接着走到蓉嫣的房前,快速敲了两下,然后飞奔下楼。
蓉嫣的丫鬟绣儿微启房门,探头望了望语璇的房间,见门缝处已有黑烟弥漫而出,她脸上显出一丝喜色,然后又把门闭上。
二楼的东西两间厢房处于拐角处,大门又藏在巨大的木柱后面,轻微的响动和异常,在客栈大堂里根本看不到。所以,在柜台后端着饭菜向穿廊方向走去的书薄,以及送完食盒向伙房去的婆子们都没有注意到语璇房间钻出来的黑烟,他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都离开了大堂。
这时客栈的大门已经上锁,原本在门个驻守的侍卫们也都撤了防,纷纷钻到穿廊里的那间小屋里,烫着烧酒,就着饭茶,闲聊小酌,没有人注意到二楼已然失火。
那小厮奔至楼下后,便猱身进入后堂的伙房,神色匆忙地端着自己的晚餐,躲到了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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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云客栈?”墨裕也听到了救火队把总的话,他心中一紧,掉转马头到肃顺身边,轻声说道,“镶蓝旗外省进京秀女的暂住之处,正是祥云客栈!”
“哦?”肃顺脑中灵光一闪,“祥云客栈可是位于今日回銮途中?”
“正是。”墨裕也和肃顺想到了一起,“啊,今日面圣的秀女正是住在这客栈里,看来,定郡王那些人出手报复了!”
“事不宜迟!”肃顺抓起缰绳,“咱们骑马赶赴祥云客栈!”
“好!”墨裕的眼神炯炯,“救人要紧,咱们得快点了!”
“驾!”肃顺猛抽缰绳,挥鞭拍马,那马仰蹄长啸,甩鬃向前疾驰而去。
墨裕紧随其后,他们绕过步军统领衙门的救火队所走的那条路,转道偏街,赶在了救火队之前来到了祥云客栈,在客栈外的东侧停了下来。
肃顺骑着马绕了半圈,透过客栈东侧和酒楼间的夹道,方才看到东厢房后窗冒出的黑烟,那烟雾并不浓烈,在夜色中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只有站在后窗下面向上仰望,趁着窗内的火光才能确定这屋里确实着火。
墨裕骑马停在了客栈大门前,他也觉得事情非常蹊跷,按理来说,火灾一旦发生,客栈内的人应该匆匆跑出来才是,而此刻客栈里平静如常,而且火势只局限在一个小区域内,火势也并不算大,并未蔓延到外人可以看到的地步。
“如此不显眼的火灾,”墨裕心中奇道,“离这么近方能看清,可见火灾是刚刚发生不久。可是,那些步军统领衙门的人离那么远,怎么会知道这里着火了呢?”
“四哥,”这时,肃顺在夹道里叫道,“东厢这屋里有火光,想必是正是火源!”
墨裕忙驱马穿入夹道,果然看到东厢房的窗户着冒出了火苗。
“你扶我一下,我上去救人!”肃顺双腿使力,借着马蹬窜身起来,轻轻地立在了马鞍之上。
“我送你上去!”墨裕知道肃顺要借力跃起,他两手手指交错,虚抱在腹中,“来!”
肃顺伸足踩在他两手之间,被他使力一送,身体便轻飘飘地跃起数尺,抓在了东厢后窗的窗棱之上。两手一接触窗棱的木栏,便觉得火热异常,他身体向上一擎,借着臂力挺身上去,呼呼作响的热浪便从窗内直向他面前扑来。
“老六,小心!”墨裕提醒他。
肃顺将双脚踩稳,一支手腾出来摘下身上的长裘,挡在了身前,然后纵身向前一跃,穿过了那正在燃烧的窗框,窗框上的木棱“呼拉”一声散落在了屋内。
肃顺一进屋,首先闻到一股木头烧焦的刺鼻气味,他挥舞长裘一边扑火,一边寻找生员,好在屋里的火势并不算大,只是桌子和床帷上的火苗较大,而余地方并未受燃。
他先用长裘扑灭了床榻两侧的火苗,受燃的帷帐被他一扑,纷纷扑朔而下。再看床上,一名女子正紧裹着棉被昏昏而睡,肃顺急忙上前拍了拍她,但她鼻息沉重,身体瘫软,显然已经昏死过去。
“姑娘!姑娘!”肃顺大声地叫了她两声,依旧是没有反应。
肃顺大急,他抓起那女子的双手,将她负在背上,转身奔至窗前,伸头对楼下的墨裕道:“有人昏倒了,我将她抛下去,你小心接着!”
“好,”墨裕双腿紧紧地夹着马腹,把身体放稳,双臂一展,响亮地对肃顺道,“来吧!”
肃顺将那女子抱在怀中,见她衣着单薄,便用自己的长裘将她紧紧裹住,然后使力向墨裕送去。
墨裕向前倾着身体,舒臂接过那女子,在马背上稳稳地放下,然后对肃顺微微一笑:“好,放安稳了!”
肃顺转身再去寻找屋内的人迹,他走到桌子旁边,看到了桌下的熊熊燃烧的炭盆,急忙打翻那半燃的桌面,将炭盆覆住。桌上的砚台恰巧倾盖在炭盆上,火苗烧到砚台里的墨汗,一边“吱吱”地作响,一边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异香。
那奇异的香味窜入鼻中,让肃顺立刻便觉得头晕起来,身体也不禁开始左右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