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
“您怎么聪明一会儿糊涂一会儿啊?”她啧啧啧感叹几声,“刚才九爷说过重要的不是谁先去,而是她想见谁,这一条不是原因,而是结果。您想,她总不会平白无故的就把谁装在心里吧?在她心里还没有人的时候,就是攻克的最佳时机,凡事都要抢个先,时时都要出现在她面前,赶在那个结果之前,最终才会变成她最想见的人啊。”
一面听她津津有味的说着,两人转眼到了心韵的房门前,还没跨进门槛就听见十四的怒吼:“你到底为何要见他!”
“求你,求你带我去见他……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心韵的声音从含糊到清晰,最后变得声嘶力竭,跟着连人也挣扎起来,弄得床板吱吱呀呀作响。辑策两步跨进内室,见辑录正试图将她强行按回床上,便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心韵抬头见他进来,便停下动作,巴巴望着他道:“求你,求你带我去见他好吗?求求你……”
辑策缓步上前,凝眉问道:“你想见谁?”
“她要见陈轩。”十四语气中暗含怒气。
愣在一旁的秋月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吐了吐舌头嗫嚅道:“看来都晚了,阵地已经被别人给攻克了。”
僵持了一个时辰,心韵的反应还是异常激动,连大夫也不肯先看,一味的吵着要见陈轩,十四又气又急,火一上来干脆拂袖而去。辑策经不住她梨花带雨的哀求,终还是冷着脸派人去将客居在诚王府的陈轩请了来,自己则回到书房眼不见为净。喝着早已凉透的茶水,冰得像是要把心口戳穿个洞。在她整整昏迷了的这两个月,起初时候,他急得贴出告示在全国搜罗良医,还不惜重金从外邦购来一堆珍奇药材,后来在确定她不会有生命危险以后,即便已经变得像个活死人,他也要每天到她的房里坐好一段时间。以前下人们没看明白,全当心韵只是个鬼灵精怪会逗主子开心的丫头片子,经过这两个月,见到九爷日日去她房中静坐,人虽昏迷已久,却一刻不曾被掉以轻心,但凡听到什么偏方良药,就立刻命人去找,这才弄清楚九爷对她的心意。大伙都盘算着,大概等心韵姑娘一醒来,府里就该是要办喜事了。
且说心韵看见陈轩进门之后,鞋子也顾不上穿,赤了双脚便踏着冰凉的地面扑到他怀中,还没等他开口,她早已哭得满脸是泪。陈轩也不着急询问,只轻轻将她拥在怀里,无声的给予劝慰。
“我哥哥出了车祸,他……”
陈轩替她抹去泪痕,轻问道:“他……出事了?”
她神情木讷的点点头:“他出了很严重的车祸,从鬼门关前被抢救回来,可是……”说到这里,眼圈又瞬间泛红,陈轩握住她肩的手紧了紧,以给她支撑的力量。“他可能再也不能笑,不能哭,不能说话,不能看这世上的任何风景了,一辈子只能没有思想的躺在床上。”
在头次与心韵结交的那天晚上,陈轩就听她很多次谈到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兄妹两人的感情深浅自然不必多说,没想到命运真是如此无常。看到心韵这般悲痛不可言的模样,他也是如鲠在喉,只能希冀自己这张脸庞能够带给她或多或少的抚慰。
“你哥哥也许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但是他既然还活着,就说明心脏是在跳动的。”
她一直失魂落魄的望着某处,听了他的话后,眼中渐渐的有了焦点。
“只要有心,人就能感知世界,唐轩不会孤单的,他能感受到你们。”陈轩的声音跟搂她的动作一样轻柔,让心韵感到莫名的安心,她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喃喃道:“我在想,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你竟跟他生得一模一样,连名字也一样。难道是注定了他会离开我,上天才安排我到这个世界里来遇见你,好让我不至于那么难过,你说是么?”
他咧了咧嘴角:“嗯。所以,不管是在哪个世界,你都没有失去哥哥,你说是么?”
心韵低低的应了声,嘴角微扬,在他肩头渐渐睡去。
眼见着烛火已燃去了大半,辑策仍默然对坐在窗前,较之两个时辰前的位置半寸未曾挪动。小厮在外叩门禀报:“九爷,夫人来了。”他略微抬了抬眼帘,又垂首理了理袍子,道:“进来吧。”门“吱呀”开合,云心已婷婷立于帏帘之侧,纱裙绒披,金钗银簪,她是一如既往的冷艳绝俗,眉宇间星星点点的笑意更是衬托出风霜般的仪容。
辑策看她一眼,随即起身面向窗台,无所无谓的道:“怎么今天有空到我这里来,是你父亲有口讯要传达?”
云心定定答道:“没有。”
辑策微微侧了侧头,用余光同她对峙了几秒,见她没有下文,便道:“那退下吧,我就要歇息了。”
云心脸上挂起几丝冷笑,“好事变坏事,只怕九爷今晚会难以入眠吧。”
“哦?”辑策偏头看她,“你知道我的什么好事,又知道我的什么坏事了?”
云心抚了抚袖口,碎步走到桌旁坐下,眉眼含着盈盈浅笑,慢悠悠道:“好事,自然是九爷日日挂念的心韵姑娘终于转危为安,得以醒转,坏事,”她抬起眼帘轻扫他一眼,“当是心韵姑娘她另认良人,辜负了九爷你一番心意。”
辑策从案几上拿起折扇,垂目赏玩,并不回应她的话。
“刚才我从西苑经过,听丫鬟说心韵姑娘刚刚醒转,便想着说不定日后还要同我姐妹相称,不如顺路去瞧上两眼。走近见房门开着,地上还映着两个依偎着的人影,原以为是九爷和心韵,”她说着又轻笑一声,“听了他们的对话后才发现,原来不是。”
辑策一下一下用扇子有节奏的轻拍着手掌,漫不经心笑问道:“那么,你可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没有细听,但仔细想想,也无非是些感叹相遇恨晚、难舍难分的话。早先听闻心韵姑娘性子泼辣豪迈,如今见的却是个趴在情郎肩头温声软语、吹气若兰的小小女儿家,不知是丫鬟们嚼错了舌头,还是她当真待那位陈公子与众不同。”
辑策笑了笑,抬起头对上她那似水似雾的双眸,道:“能说这么多,可见你一天花了多少时间在揣摩我的心思,到底为何呢?”他走到她跟前,探下身子,一手撑着桌面,一手轻轻挑起她下巴,“若是这么想要,我现在给你便是。”
“你无耻。”她怒目而视,眼神冷得可以结冰,心下却比眼神还要凉。
“九爷,陈公子求见。”
诸存智的禀报在门外适时响起,辑策缓缓将手收回,重又坐回椅上,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推开,陈轩阔步而入,立于近前,微微躬身道:“陈某拜见王爷。”
辑策道:“陈兄有礼了,随意就座吧。”
陈轩点点头,知右手边所坐之人乃九王妃,“陈某见过王——”转身正待行礼,却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当场愣住。“你……”
云心微皱了皱眉头,冷声问:“我如何?”
心里轰隆一声巨响,他内里犹如翻江倒海。两千多个午夜梦回,日日夜夜的谋划争斗,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寻到这张面庞的主人。千料万算,终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境之下、以这等身份相见,果真佳人已有他人伴,想来所谓宿命的安排也不过一个荒谬至极的冷笑话。
辑策见他立在原地没有动作,在旁笑道:“陈兄恐是认错人了罢,我爱妃向来清高,从来不迈出府门一步,更是不屑与外人交往,你如何会认得她呢。”
这话面上是在回答陈轩,实际上却夹带揶揄,云心垂在腿侧的手渐渐捏紧,面色也越发冰冷。陈轩自然看得出端倪,便圆场笑道:“的确是在下认错了,不过王妃容貌绝世,跟我一位朋友的神韵极像。”
云心不接他的话,转身矮了矮身子:“不耽误九爷商议要事了,臣妾先行告退。”
陈轩的目光跟着她直到她消失在门外,才回头道:“王爷有这样一位美丽高贵的妻子,真是羡煞旁人。”
辑策笑笑,却避开话题:“这么晚了,陈兄何故要绕到这里来一趟?”
“陈某是专程来向王爷你解释的。”望着辑策略露疑惑的目光,他淡然一笑,“心韵姑娘昏迷许久,一醒来就要求见我,王爷自然要心生芥蒂。”
辑策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眼里却带着悠悠笑意,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有一件事王爷有所不知,心韵之所以急着要见我,全是因为她在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而我,则长得很像一个在这梦里出现过的、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他顿了顿,补充道:“不应该说像,应该说是一模一样。”
辑策微仰了仰头,讥笑道:“哦?是像她青梅竹马的情郎?”
“不,是兄长,已经过世的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