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韵刚一进屋就被躲在门后的秋月蹦跶出来吓了一跳,这丫头现在是越来越好事了,躲在门里偷听不说,现下还想拷问心韵。
“咳咳,”她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道:“不用我多问,姑娘你就老实交代吧。”
心韵好笑的瞧她一眼,自顾倒了杯茶水,慢悠悠道:“你要我交代什么?”
秋月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翻白眼道:“自然是交代你同九爷的事了。”
“你躲在门后不全都听见了吗?”
“九爷说的我是听见了,可我只听见姑娘你说要考虑考虑。”
心韵小品一口茶:“对啊,我是要考虑考虑。”
秋月磨不过她,嚷嚷道:“哎呀姑娘,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快与我说说!”说着,她又拉起心韵的手摇了摇,“姑娘,你该不会想拒绝九爷吧?”
她笑了笑:“你该不会想跟我说,这是登堂入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吧?”
“怎么会!”秋月假装生气的轻轻甩开她的手,侧开身子道:“我虽然跟了姑娘没多少日子,但姑娘是什么性子、有怎样的心思,秋月是再清楚不过的。若单为名利,你是绝不会点头答应的,否则你刚才早就顺了九爷的意了。”
“你既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又何必吵吵闹闹的想我答应他呢?”
秋月站起身,缓步踱到窗前,抬头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脸上挂满微笑的说:“姑娘,我之所以不希望你拒绝九爷,是因为我站在旁边看得清楚。你知道吗?在你昏迷的这两个月里,九爷每日都会来这里看望你,还亲自喂你服药、喂你吃饭,有时你食道收缩,将送进去的食物全吐了出来,弄得他满身都是,可他却不急着让下人收拾秽物,而是坚持要先把你喂完。另外,你在府里的时间也不短了,咱们九爷向来行事低调的脾性姑娘你也知道,可为了能治好你的病,他却满城贴遍了告示,大张旗鼓的在全国搜罗良医,为的就是让你早日康复。”
心韵执杯在嘴边,却被她的话哽在心头,迟迟张不开嘴。
“还有一件事,恐怕你还一直蒙在鼓里呢。上次九爷外出打猎摔下山谷,其实是为了在谷边取一样东西才不慎失足的。”
“这个我知道,是为了捡一块玉佩。”
秋月无奈的冲她笑笑:“那是他随便说来搪塞你的!他呀,是为了摘那山谷截面的赤萝才摔下去的!”
“赤萝?”
“你忘了有一次我到集市买药带了些回来,你喜欢得不得了,然后你就告诉了九爷,再然后他去打猎时就时时替你留心,终于在崖边上发现了赤萝……”
她心里猛地一抽,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开始慢慢回想起当日同他对话的场景来。
……
“九爷,山路虽险,可您骑技了得,怎会勒不住马冲下山谷?”
“我在山谷前就已经下了马。”
“那为何还会失足掉下去?”
他仰了仰头,短声清了清嗓子,回答:“我是为了伸手取那谷边的某样东西,不想又遇到一只苍鹰上前扑打。所以才不慎坠落到此处。”
“我知道了!”她忽然大悟。
“你知道了?”他试探着问,神色有些不自在。
“九爷要取的东西是那玉佩吧?”
听她说完,他先是一愣,然后渐渐放下心来,随即笑了笑,未置与否。
可她已然认定了那东西就是玉佩,安慰道:“九爷放心吧,随从已经在谷边的灌木上寻到了它。”
……
这么一回想,便觉得实情确实应该如秋月所说。想象平日里淡如清风、傲然不羁的九爷为了满足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竟然不顾安危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摘赤萝,一时间心田被浸润了几层。她不知所措的顾左右而言它:“那、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你昏迷的时候九爷坐在你身边对你说的,那时我熬好了药正想端进去给你,于是在门外就不小心听到了。”秋月叹口气:“姑娘,尊卑有别,何况九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堂王爷,他肯如此待你,心可明鉴哪。”
“我……”
“你知道那****奔去禀报他你醒来的消息时,他脸上是怎样的神情?”
心韵抬起眼,嗫嚅道:“是……是怎样的?”
秋月回过身,摇头笑笑:“我形容不来,你知道他平日里总是淡淡的样子,顶多是有怒无喜,可你真该看看他那时的神情……不过我想你应该还有机会看到的。”
“什么意思?”
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道:“等你点头答应九爷的时候,他还会像那样惊喜的!”
“你个坏丫头,现在倒是学会拿我开涮了!”心韵作势要掐她,她急忙一溜烟的开门落跑。
她笑着将门关上,走到床边坐下,靠着床头怔怔发愣,不自禁的就想起九爷那张玉骨白霜的面容,不得不承认,他那派模样,不论是古今还是中外,被称作美男子都该是个铁铮铮的事实,何况还富有满身的才情,又是高贵的王爷身份,要是对这样的男人一点不曾动心的确不太可能。而这几个月的相处,他的点点滴滴更是深深印在她的心上,他的一凝眉,一沉声,淡淡然的一抹轻笑,雾霭霭的一个眼神,总可以定格在她的脑海。本身就是足以让她心如小鹿乱撞的人,却还用了这么深的情,叫她如何拒绝得了。可是哥哥刚刚才遭遇不幸,如今正游走在生和死的边缘,她怎么能够……
“嘭”的一声巨响,有人破门而入。心韵还来不及站起身看个究竟,屋里的烛火一并被来人挑灭。她立在黑暗里,心下一阵紧张,却强撑着镇静问:“是谁?你要干什么!”
对方还没有出声,心韵已经知道是个女人,果然,一个沙哑浑厚的女声在对面响起:“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要干什么,我要……杀了你。”
第二天一早,晨露未干,秋月就跌跌撞撞的跑到九爷的房外求见,辑策笑道:“我知道你昨晚躲在门里偷听,是不是又想来嚼什么舌根子。”
“不、不、不是不是!”她本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又心急,话说得隔隔顿顿,“九爷,姑娘她不见了!”
房间里的陈设一如往常,连床上的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没有丝毫异样,只是因为缺了主人而略显空荡。
“我今早醒来像往常一样送热水过来,推开门后见屋里没人,以为姑娘起早到外面散步去了,但后来看到我昨天放在枕上、为了帮助姑娘睡眠的干梅花,才知道原来她根本就没有睡过,可能是在昨天夜里就不见了!”
辑策眉头紧皱,面容冷峻异常,一面担心着她是否被人掳走,一面又隐隐害怕着某个答案。很快,他在烛台下发现了一封信,字迹再熟悉不过。那时候她刚做贴身丫鬟不久,常常站在一旁歪着脑袋看他练字,偶尔他就教教她,但好笑的不是她不识字,而是她不会用笔,她识得许多生僻字,却连最基本的握笔方法都不会;沾墨也是,一沾就整个摁压下去,弄得笔头滴汤漏水;在纸上下笔也是不知轻重,往往这处晕开一大块而那处却只是星星点点。
他打开信笺的手有些微微发抖,继而抖得越来越厉害,最后,无力的垂在身侧,信纸从指间默然滑落。
“九爷……”秋月看着他挺拔的身躯却迈着蹒跚的步伐向外走去,不知道信里究竟是什么内容,竟把他打击成这样,于是从地上捡起信纸摊开阅读起来。
九爷:
佳期如梦,梦却虚无,过往之时日皆乃梦一场。
害君叵测,另君神伤,非吾之所本愿。
吾心如水,却已成冰,决然不可穿透。
知君情深,晓君意重,然半点无以为报,枉费君心。
人之常情,乃日久情生,只奴心有所属,无情可生。
音由弦上出,画从墨中染,嗔痴怨恨自来于人心之欲念。
佳人非我,弃之无谓,愿君有朝觅得天赐良人。
心韵呈上
秋月轻轻将信纸对折,嘴里喃喃念道:“姑娘,你终于还是狠得下心。”愣了一阵,她站起身向外走去,在关门时叹一口气道:“我不担心九爷,我只怕你终有一日会后悔莫及。”
事情很快便传将开来,全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主子最宠爱的丫鬟在留下一封简短信件后绝然离去,原因则是众说纷纭。有的说是九王妃妒忌心起,为保地位而拿了重金打发她远走他乡;有的说是因为心韵不甘做小,在抗议无效后一气之下愤然离去;还有的就更是离谱了,说原来心韵早就和十四爷暗通款曲,本来之前就有意巴结,无奈中间生了一场大病,这会儿养好了身子自然就要投奔他去了。不过这事确有蹊跷,要不是有那一纸绝情的亲笔书信,加上前一晚他又刚好表明心迹,辑策万不可能想不到端倪而任由她离去。
事实上,所有的揣测全都无半点靠谱,因为真实的情况是:心韵遭遇暗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