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凭什么认为是我把你拦路救下来的呢?”辑全执起杯盏,茶水已凉,他皱了皱眉头,重又放下。
“不然是怎样?”她偏着脑袋,“我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你,况且你救我也是情有可原。”
“怎么说。”
“你我虽算不得熟识,但也见过好几次面,而且……”她心虚的偷瞄他一眼,声音压得比老鼠还要低,“而且我们每次见面的时候还都有特别的事发生。”
“我跟你哪有什么特别的事。”十三冷冷的脱口而出,话一落音,脑海里便飞也似地闪过一连串画面:
那日,他前往宣王府探望跌落山崖的九哥,并奉上银饰做礼以贺他身体无恙,九哥却当场将贺礼转送给那个救他的贴身丫鬟。他未有多言,脸上漾开淡淡的笑,道:“既是送了九哥,它便由九哥做主,况且,”他再次目光灼灼的看向她,“方才说了,心韵姑娘于我有恩,如今九哥将挂饰转送给你,让我一物得赠两主,反倒是便宜了我。”
辑策大笑几声:“如此甚好。”
心韵愣头愣脑的收下那转赠之礼。
又如,皇帝设宴款待藩王那晚,她一袭水蓝长衫轻舞在金銮殿上,罗裙飞扬,飘带还从他脸颊滑过,像是女人纤纤玉手轻柔的抚过,妩媚不可言。
再如,那日在冷仙阁,她女扮男装和他们同桌饮酒,最后还朝着他把酒喷了个满脸。人生第一次,有人敢将他弄得那般狼狈。
见他本就绷着的脸变得越来越阴沉,猜是想起了那一日的“喷酒之仇”,心韵便赶紧想办法绕开话题:“所以说啰,看到一个与自己认识的人遭受迫害,谁都会拔刀相助的,十三爷你更不会例外了。”
辑全假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里却暗暗骂道:把什么都想得那么理所当然,真是蠢货一个。
心韵见他赞同自己的分析,更是得瑟劲上来:“我还知道要杀我的凶手是谁。”
辑全抬起头看她,笑问:“哦?是谁?”
心韵喝一口茶,“是客居在我们宣王府北角阁楼的音佳姑娘。”
他脸上笑意顿时一僵,凝眉死死盯着她。
“那晚她一闯进我房间,屋子里立刻就盈满一种熟悉的香气,是兰香。当初九爷请她到茶楼,她一掀帘进来时也是浑身散发着这种香味,配上她美妙卓绝的琴声,当时令我印象十分深刻。后来她进府,我们又数次相见,对她的这种香气自然就更加熟悉了。”
他淡淡道:“女人都会用胭脂水粉,那个杀手如果用相同的品种也不足为奇。”
心韵摇摇头,神色十分肯定,“不会,那种香气很特别,跟周围很多女子用的香气全都不同,一般的胭脂水粉只会随着人的靠近而越来越浓烈,而她身上的那种,初闻时像是十分浓烈,而后却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幽幽的像是离人很远。”她顿了顿,“后来我被关在牢里之后又见过她一次,于是就更加确定了。”
辑全皱皱眉头:“为何?”
“虽然她乔装成年迈的婆婆,额头还有许多交错的刀疤,但那些都丝毫影响不了音佳姑娘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睛。”心韵傻笑几声,大半是庆幸,又还有一小半是自嘲,“正是因为美得太出众,每一处五官都那么精致无比,才会令人印象深刻。如果我是像她一样的杀手,大概就不会有人识得出了。”
他瞟她一眼,想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嘴上却装作不经意的问:“那你认为她为什么要杀你?”
心韵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想不大明白。
辑全稍稍舒展了眉头,试图误导她道:“听说她主动要求九哥收她做妾室,怕是因妒忌你而因爱生恨,才想把你除掉,以便能得到九哥的爱慕。”
心韵由他的话想起九爷对自己的情意,心下温软了片刻,而后若有所思道:“应该不是。若只是因为争风吃醋而起杀意,我绝不可能活到现在,从那****到牢房对我的态度来看,她的确很讨厌我,恨不得一飞刀把我给了结了。而之所以有顾忌,可能是因为她和看管我的那个壮汉口中所提到的主人,也许他留着我有其它用处。”
她半仰着脑袋,小嘴微微撅着,细眉时不时往上挑动两下,挖空了心思整理思绪,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看她的眼神已越发阴寒,杀机四起。
“她外表看上去是那么柔弱,从未有丝毫显露,实际上却深藏不露,竟然练得一身好功夫,出手又狠又辣。这样一个人物,绝非简单的青楼女子,想来在茶楼的偶遇也应是预先设计好的,目的只为接近九爷。”
辑全站起身,缓步向她靠近,刀尖从袖口露出来时,他假装好奇问道:“那么你猜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还不确定,总之不会是简单的想攀龙附凤,一定是个巨大的阴谋,才会前前后后安排得这样缜密,大家全没有发现一丝破绽。”
“是吗?”
他手背在身后,尖刀一寸一寸从袖口探出,寒光凛凛,可他脸上却一如寻常,完全不动声色。他想,你该聪明时不聪明,不该聪明时却偏偏想得太多,本想留你一条贱命,兴许能做得一颗棋子,既然你猜出了这么多端倪,未绝后患,也就死不足惜了,你休要怪我。
心韵撑着脑袋仍然陶醉在追逐线索、分析案情的快感中,想当年看港剧积累下来的破案经验如今终于能派上用场了。她想起遇见音佳的当晚,她在看杂耍时曾经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三皇子辑信。难道这事跟他有关?兄弟相争,无非为了家业,而对于他们来说,家产即是皇位!如果一切真是三王爷所安排,那真是一场可怕的政治阴谋。九爷还不知道音佳身份,他正处在一个极端危险的境地之中,写给他的那封绝情信……
刀身已经完全露出,只等着主人狠狠刺入。
“哦对了!”心韵大叫一声站起来,十三被她吓了一跳,迅速将手躲到背后,略有些慌乱的怒吼道:“你疯了!这么大声做什么!”
心韵“嘿嘿嘿嘿”的干笑几声,讨好的伸手去拍他胸口“别怕别怕,别怕啊”,结果被他重重打开,她陪笑道:“我是想说,不管怎么样十三爷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您有什么吩咐,心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辑全挑了挑眉:“哦?”
她用力点点头,想了想又红着脸道:“不单是我,九爷如果知道了也一定会感激不尽的。”
匕首慢慢缩回袖口中,他饶有兴趣道:“是吗?难道九哥果真对你这个小丫鬟动了心?”
心韵羞赧的低下头,声音是难得的娇柔:“在被抓的那天晚上,他已向我表明心迹,还说会耐心的等我考虑,结果……”她不无遗憾的轻叹一声,“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犹豫。”
他拉出圆凳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冷声道:“就算答应了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要被抓走。”
她立刻直起小身板,纠正道:“当然不一样!如果说了顶多只是我一个人受苦,现在呢?他不知道我的心意,我又被迫写了封绝情信,他一定认为我对他没有情意,伤心坏了,两个人都很痛苦。”她耷拉着脑袋丧气了一会,忽然兴奋起来:“还好十三爷你救了我,等明天一早我就可以回去跟他——”
“你不能回去。”他若无其事的晃着茶杯,不理她一脸疑问的表情,半开玩笑道:“你方才才说为我做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怎么?这么快就变成空话了。”
“没有啊,我只是……”
“那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我这里,听候差遣。”
心韵为难道:“报答的方式有很多啊,等你需要帮忙的时候我再来就是了……总之,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不好意思啊……”
十三笑笑,什么也没说,站起身走到门边,开门前头也不回的道:“你没有选择。我不需要你报答我什么救命之恩,逼迫也好,自愿也好,总之你哪也不能去。”
心韵着急道:“等你走了我就逃跑!”
辑全轻蔑的回扫她一眼,道:“我里里外外数百名家丁,你当连一个手无寸铁的丫头都看不住吗?”顿了一顿,又道:“即便你逃了出去,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谁才是指使杀手的幕后黑手。”
“是三王爷。”
他眉峰一蹙,没想到她居然能猜到源头,本打算以此做诱饵让她心甘情愿留下,现在只好换个方式。“你既知道是谁,想必也能猜得到其中的厉害关系,三哥他既有加害之心,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所以呢?”
“如果你敢违抗我,我就与三哥联手。一个已经足够让他身处险境,再加上我……”他似笑非笑的朝她看去。
心韵向来怕他,现下听了这番话,心中已昏迷多时的那头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老虎又苏醒了过来,小粉拳捏得紧绷,脸气得红一阵白一阵,瞪着他道:“九爷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拿他当做筹码?”
“权利争夺不需要仇恨,谁挡路,谁就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