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暂歇,轻雨过后的衢州城显得格外清新,道旁三两枝胡柳绽着新绿,不过景致虽好城却太小,没走几步路,萧朗和随从的那支一队伍就走到了衢州城门。
萧朗没有回头,这座本来就不该留有丁点眷念的城墙被他一会儿间就远远地抛开在了脑后。
寒玲倩前往灵山拜师学艺去了,昔日救回来的三眼灵猴没了人照顾,萧朗携带在身。这只富有灵性的猴子乖巧地立在萧朗的肩膀上,新奇地看着车窗外的世界。
一人一猴,就这么带着一支车队,扬着灰尘离开了衢州城。
“年轻人不要试图追求安全感,特别是年轻的时候,周遭环境从来都不会有绝对的安全感,如果你觉得安全了,很有可能开始暗藏危机。真正的安全感,是来自你对自己的信心,是你每个阶段性目标的实现,而真正的归属感,在于你的内心深处,对自己命运的把控,因为你最大的对手永远都是自己。”
这是殷老爷为萧朗饯别之时说的一番话,很有味道。萧朗记在心上,一路揣摩。
车队顺着衢州之北,上了管道往沧州方向进发,萧朗精心谋划了一夜,将整个车队的护卫工作做得更加严谨起来,所有人普通打扮作唱皮影戏的路人,命令低调行事,三箱子的金子被两三层的皮影戏人偶纸包裹着,为避人耳目。
不过就算如此,萧朗依然没有收敛那颗严谨的心。
“我们这一去,必然是会遇到山匪,任何一条路都是。”
走出衢州大门,萧朗取出手绘地图看着上面刚刚标注的醒目墨点,说道:“而且要命的是,每条山路两旁都是密林,容易设下埋伏,所以此行困难重重。”
说完这句话,他沉默了片刻,把手绘地图放入衣内,摇头说道:“既然选哪条路都危险,那就选条车马比较容易过的道,尽快赶到沧州,早一点达到沧州,就少一分危险。”
“如果遇到修真者土匪,我们该如何应对?”康巴有些紧张地问道。他下意思地望了眼立在萧朗肩膀上的猴子,这只曾经被他抓住的灵猴似乎已经被少年驯服得服服帖帖的。
此次殷老爷再三叮嘱他一路上都得听萧朗的,少年的话就是他的意思,康巴虽不理解,但一向心细的他依然遵命行事,萧朗的话每一句他都无二话。
“活着最重要。”萧朗目视前方,表情淡然,“只要能活着抵达沧州,总有机会去得到那样东西,如果我们几人把小命丢在半路上,就没有任何可能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如果遇到什么大事,你们尽管弃这些钱物逃命,到沧州汇合,活多少算多少。”
“哼,竟会出馊主意,没了银两,人家哪肯把玉缘佛交给我们?就算到了沧州,也无济于事。”骑马在前头的瘦猴回头不屑地冷哼了一句。心说大哥对你器重有家,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康巴皱眉,朝瘦猴摇了摇头。
瘦猴脸色微寒,表情带有不满,不过也不再说话,快马加鞭朝前奔去。
车队之中康巴算是比较识大局的人,此次前往沧州殷老爷可谓是下了狠心,身边的两名亲信都给了萧朗,也不知他是对领头的萧朗太过自信了,还是打算放手一搏,竟连萧朗炼制呈上的三颗续命丹也当成了彩头交换玉缘佛。
话说回来,这多少让萧朗感到惊异,同时也为殷老爷不动声色的作风感到佩服。当初自己还以为这贪心的胖老头是为了多活几年才狮子大开口要十颗,也许在他看来,十颗续命丹未必还算不了玉缘佛。也冲着殷老爷为求一子甘愿辱臭自个儿名声的份上,一向吝啬的萧朗也难得的大方了一回,多赠给了他一颗,凑成四颗当成彩头。至于其他四颗,萧朗则自己留了一颗,其他三颗全都送给了刘元直,可把这矮胖的刘掌柜乐坏了,当场嚎啕大哭,捧着三颗续命丹在自家药堂门口哭了一个晚上。
……
……
马车驶出了衢州大门,到了郊外后行人变得稀少了起来,那些在暗中保护萧朗的棒子帮密探,不得不尴尬地现出了身形,有些莫名其妙地互望一眼,然后老大不自在地跟在了那辆马车的后方不远处,随着马车向着京郊一处清静地小山处行去。
离山愈近,山路却不见狭窄,依然保持着固有的制式,只是道旁山林更幽。美景扑面而来,黄色秋草之中夹杂着未凋的野花,白皮青枝淡疏叶的树林分布在草地之后,无数片层次感极丰富地色彩,像被画匠涂抹一般,很自然地在四周山林间散开,美丽至极。
第一次远走衢州城的萧朗不由阵阵感叹,这里的风景极佳,只是怎么平常却没有听人提起?就连往年的郊游踏青似乎也没有来过这里,按理讲。这种好地方,早就应该被城里的富豪或者是哪位权高位重的大臣夺了来修别宅了。
愈往北气候愈寒冷,或许是队伍进入茫茫岐山地势渐高的缘故,车队四周的青草渐隐,变成了夹道相迎的高树,树叶尚未完全青绿招展,仍留着去年秋冬蕴积下来的肃杀之意。
随着天地间的气温微降,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氛也随之笼罩住了整个车队,所有人都清楚,那些山匪强盗子们也许在某个角落注视着他们,毕竟在衢州和沧州之间的山道,都是埋伏的好地点。
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特别是康巴,手上的那把板斧都被抓出了汗。
在紧张的警惕与搜寻中,车队行走数日,终于抵达了岐山道口外围,看着那遮天蔽日的密林,队伍里的大多数人并没有像萧朗那样露出担忧的神色,反而显得放松了很多。
夜晚的时候,车队在暮色中扎营歇息,深夜穿密林而行,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非常冒险的行为。不过人不得不休息,连续赶了数天的路,就算人不累,马儿也未必受得了。
营地设在山道口出,四周多少有了些空地,至少比在密林之中安全了些。这是萧朗的意思,常在万花楼后山狩猎的他具备了一些敏锐别样的处事风格。
当然,这一路下来,他也有些疲惫,知道了体内灵气霸道,随时都会爆体而亡,萧朗就不敢再打坐引气,这让一停下来休息就忙引气的康巴既震惊又羡慕,同时也对萧朗的修真者身份感到怀疑。萧朗的心思倒也不全在这上面,从五岁那年到衢州城后,十几年过去了,第一次离开衢州城,难免有些复杂的情绪。
当初欲让流婉君随从就是这个意思,路上多少有个伴,有个可以弹琴吟唱的女子,一路至少不会那么寂寞。当然,这等心思没人知道,就算萧朗也觉得自己有些邪恶,把流花魁当成一种泄欲的工具,这点他一点都不否认。要怪,只能怪流花魁长得太令人心动了。
只要是个男人,就会有种把她压在下面耸动的冲动。
“咻咻~~~~~”
营地因为没有密林遮蔽,月光洒落下来照在身上,暖洋洋地极为舒服,但此刻却像是染上了一层血红,仿佛有风穿行于刚刚在清明节气过后的林间,呼啸低鸣,像是有幽魂在哭泣。
机灵的灵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愤怒地尖叫起来,龇牙咧嘴。
萧朗蹙着眉头望着密林深处,仔细倾听着那些呜鸣声里的细节,忽然大声吼道:“准备御敌!”
话音方落,林风低鸣里的那丝杂音终于显现出了真相,一枝羽箭闪电般自林间袭来,呜呜凄啸,射向车队中那辆涂着混杂破旧油漆的马车!
“终于来了吗?”少年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