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白雪纷飞,就这样笔直的站立于荒野之巅,李续只觉得扑面而来的寒冷气息,似乎要将自己整个人都冰冻住,就连血液似乎都带着寒意,游走周身,冰冷彻骨。
但李续的心中,此刻却是一片火热。
身旁的何进,披一件大氅,双手负背,眼光注视着眼前的漫天飞雪,不言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身后十步开外,黄忠双眼微闭,佩刀而立,丝毫不为这寒冷气息所影响,整个人一动不动,似是老僧入定一般。
除此以外,李续四周二十步之内,再无他人。
“好了,李公子,有什么话但请直言,今日你所说的任何话,出君之口,入我之耳,何某在此保证,绝不会为外人所知晓。”何进转过身来,目光看向李续,带着些许好奇……以及一点点期待,期待眼前这少年能如先前一般,带给自己一些未知的惊喜。
“既如此,还请大人听我一言。”李续神情凝重,脑中思索着言词,今日能在此地遇见何进,无疑是一大幸事,只要他能抓住机会一举得到何进的看重与信任,那么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里,无疑就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
“学生游学雒阳之时,常听人言,当今朝堂,十常侍弄权,把持朝政,上瞒天子,下欺黎民,甚而四处外放亲族子弟及阿附者为官,或为县令,或为刺史太守,其在位者无不横征暴敛,无法无天,境内百姓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委实苦不堪言……”
李续说到此处,略微顿了顿,见何进微微皱眉,知道何进想听的不是这些,当下话锋一转:“太平道自张角创立以来,起初不过数人,所行之事不过以符水治病救人,教人叩首思过,而其能在短短十余年间,信徒遍布天下,何也?皆赖十常侍之功也!”
“传闻张角现今于魏郡招募天下豪杰,为黄巾力士,护道卫教,一旦他日举事,则百万信徒,顷刻之间便成百万大军,有席卷天下之势,沿途势必还有不少贫苦百姓相随,大人以为,若果真如此,这大汉天下,将变成何等模样?”
李续这一番话侃侃而谈,令何进吃惊不小,虽然他知道太平道四处传道,多有百姓入道成为其信徒,但关于太平道信徒具体人数,恐怕少有人知,如今听李续这样一说,太平道发展到如今,竟已有百万信徒,这是何等的庞大?若一旦举事,那汹涌的人潮,又是何等的恐怖?
李续那一句谶语,加上最信任的幕僚陈俞多次提起,已经让何进相信,太平道会在将来举事,蛊惑百姓造反,一想到百万太平道信徒揭竿而起的情景,刚得到富贵权势不久的何进就感到有些惶恐。
京城雒阳,北军五营加起来,也不过区区数万人马,虽然精锐,但在百万反贼面前,又能奈何?前秦之时,秦国军队何其强大,数十万秦军横扫六国,最终一统天下,可就是如此强大的帝国,如此精锐的将士,不也最终亡在揭竿而起的平民百姓手中吗?
北军五营之外,朝廷也就只有南军可供调派了,但南军乃四方征伐之卒,一部分南军在西边与羌人打了百年战争,早已陷入汉羌百年战争泥潭,脱身不得;而北方匈奴人又蠢蠢欲动,需要时时驻兵防备,加上新崛起的鲜卑与乌桓,南军根本不能指望。
除此以外,因州郡不能典兵,整个大汉天下,已经没有任何其他兵卒可供调遣了。
一旦太平道举事,百万大军似乎就可以横扫天下,纵横州郡如入无人之境,这大汉天下,还能保住吗?
沉吟良久,何进深吸一口气,看着李续,郑重道:“李公子今日对我说这番话,可是要我回京上奏陛下,捉拿太平道张角等人?”
李续摇摇头:“学生并无此意。”
“嗯?”何进一愣,完全没有想到,李续竟会这样回答。
“大人,非是学生不忠君体国,实是……满朝诸公,有谁人会相信大人所说之话?”似是怕何进误会一般,李续说着冲何进一拱手,言辞恳切。
何进点点头,自家事自家知,自己以外戚身份,为官不过数年,虽得天子信任,但满朝文武,根本没几人在心中看得上自己,加上自己又没真凭实据,想说服他们无疑很难。
“李公子,既然今日你对本官提起此事,想来心中已思有对策,不妨一并说出来罢。”何进不傻,见李续胸有成竹的样子,哪还不明白的。
见李续沉吟不语,何进忙问道:“莫非李公子还有何难言之处?”
李续迟疑道:“大人,学生今日不过一吐心中所思所想,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大人莫怪。”
何进呵呵一笑,环视左右:“李公子不必担心,此处并无他人,何某也是守信之人,李公子但言无妨,本官断无怪罪之理。”
“如此,请恕学生冒昧了。”李续再次一揖,“为圣上计,为大人计,学生有一策献于大人。太平道起事,按谶语说来,距今尚有数年时间,大人如今深得天子信重,又身家清白,与士人并无多少瓜葛,按理天子势必将重用大人,倚为臂膀,大人若能结好宫中十常侍,又暗中拉拢士人,将来未尝不可位超三公,执掌朝堂。”
见何进听得入神,李续继续说道:“大将军一位虚悬已久,大人正可借太平道起事之机,以外戚身份荣登此位,而后劝天子大赦天下,发诏令命各郡招募青壮,镇压反贼。太平道信徒虽达百万,然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耳,无兵甲器械,无战阵操练,大人发天下之兵,灭之如探囊取物,不需一年,当能剿灭反贼,大人凭此功绩,将来朝堂之上,还有何人敢与大人争锋?”
大将军?何进摇头一笑,这个位子,岂是轻易可得的?自己又有何资历能得大将军一位?如果自己父亲不是久病卧床,或许能觊觎一二,至于自己,难!难!难!
“事在人为,大人何必暗自菲薄?”看出何进心中所想,加上对何进的性格揣摩出一二来,李续说话毫无顾忌,“况且大将军之位,学生有九成把握大人将能获得,只需大人继续结好十常侍,又暗中收拢士人为己用,则太平道乱起之时,必是大人位极人臣之日。”
“好,好,好,人无鸿鹄志,安能入青云,李公子,今日承你吉言,他日我何进若真能位极人臣,必有厚报于你。”
“那学生提前在此谢过大人了。”李续深深一揖。
见李续如此行为,何进嘴角含笑,想了想,说道:“不知李公子返乡之后,可有何打算。”
“乡野之民,入仕无门,若能在县中某一胥吏之职,也属幸事罢。”李续说着,眼中流露出一股落寞之色。
“李公子大才,何某深感佩服,如何能屈居乡野小县,若李公子有意入仕,来本官帐下听令如何?他日若真能如李公子所言,本官许你一个郡守怎样?”何进对李续刚才的一番话极为满意,以他的阅历,自然也能看出李续是否在胡言。
“若大人不见弃,学生愿随大人出谋划策,以尽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