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天空红霞浸染,如水彩泼墨在空中晕化开来,映得天际飞鸟一片娇羞,青瓦小屋的影子被黄昏的斜阳拉得老长老长,小院静谧,几株杏花幽芳暗吐。这时,一个身影翻墙跃入,徐风带过一阵暗香。
青衫来人素手轻叩房门,半晌都未见有人过来开门,整个小院一片空寂。他皱了皱眉,朝门上用力拍了数下,空中飞过一只黑鸦“呱呱”鸣叫两声,便再无动静。
他不耐烦地边竖耳倾听边来回踱着步子,少顷,眉目舒展,猛地转身一脚将房门给踹了开来,将将跨过门槛,迎面突然飞来一只有些破烂的布鞋,他猝不及防,那布鞋则不偏不倚,正中他的俏脸。
他一手拿过那只可恶的布鞋,一手轻抚自己被它砸红的脸,龇着嘴幽怨地瞪向躺在床上的少女。
“哼!一个月都不来我这,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着一身稍显褴褛的青灰色短褂的少女剜他一眼,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翻瞧着一本小册子,时不时还啧叹两声。
燕风星眸渐睁渐亮,一把将布鞋掷于地上,抬袖开始擦拭脸和嘴角,越擦越觉得不大对劲,皱着眉毛气愤道:“王小叶!你这鞋子上到底抹了什么脏东西?”
王小叶眼角瞥了瞥他,伸手掀去面上的小册子,一副泰然自若状悠悠道:“今个儿跟老爹出去散步,不小心踩着的****,唔……估计就是隔壁胖麻子家那条大肥狗拉的,够臭够带劲。老爹还夸我走****运了,这不,过些运气给你。”
燕风身子抖了两抖,心里顿觉毛骨悚然,如被无数小虫啃啊啃,咬啊咬的。他连忙倒了一杯茶水含进嘴里,猛漱几个来回,又倒满一杯劈头灌入喉咙中,“咕咚”咽了下去。
半晌,王小叶如银铃般清越的声音飘然而至:“燕公子啊,我忘了提醒你,这壶茶是我今天早上用来漱过口的,虽然我如意堂穷得响叮当,你也不必这么替我节省。”
燕风执着茶盏的手颤了两颤,“啪”地一声,杯子掉落到地上,华丽丽地英勇就义了。
“本公子不就半个月没来找你,怎生至于这般待遇呢?亏你也忍心折腾我。”燕风摇头作哀怨状长声叹了口气,心道:今日我果真是流年不利,时运不济啊!
王小叶不语,又拿起小册子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一双琉璃大眼瞧得出神,看到精彩之处还舔着嘴咯咯贼笑。
突然,她冒出一句:“最近你又去哪里风流快活,招惹桃花去了?”
“还没风流快活,倒惹上件麻烦事,以后还是安安分分做我的小侯爷吧。”燕风悔道。
王小叶扫他一眼,却语重心长道:“要是那些姑娘知道了你的真相,肯定会芳心哗啦啦碎满一地,到时我就替她们除去你这个祸害。”
良久,又听得她长声慨叹道:“你每每都装狠心说不管闲事,其实你那颗心却是柔肠百结。”
燕风先是一愣,旋即恢复笑颜道:“哟,有长进,我们的小叶姑娘也会用成语了。”
王小叶斜他一眼,哼了一声,心道:我会的成语还多着呢。
他施施然坐到床榻旁的绣墩上,从兜里掏出一块血色雕罂粟花的玉佩,递到王小叶跟前,轻轻晃了几晃,正颜道:“这块血玉是我今天早上救一名姑娘时,自那歹人身上顺过来的,这人虽然相貌平凡,但我觉得他并非普通的江湖莽汉。我想让你的如意堂暗地里帮我查查这块玉的来历。”
王小叶一把将手中的小册子往床边一甩,腾地坐起来,白他一眼,接过那块如血玉佩凑到眼前左摸右看,一双琉璃大眼流光闪烁,咋舌道:“极品血玉,价值不菲呀!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不能把它当了换成白花花的银子。”
燕风对着屋顶翻翻白眼。
“正如你所猜测的,能有这块玉佩的人,身份并不一般,而且我还听老爹跟我提到过这血玉,只是当时没怎么在意,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给我十天时间,查出来后我派人通传你。”王小叶若有所思道。
燕风托着腮,有些讶然地笑道:“你如意堂查个玉要十天?小叶啊,莫不是你欺负那些流浪的乞儿们,办事不利索了?”
王小叶睁大一双琉璃眸子,撇撇嘴:“我如意堂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不仅消息灵通,还遍及了全国上下流浪孤苦的人,人多得不输于当年丐帮。况且,身为如意堂未来堂主的本小姐,怎么可能欺负一帮小屁孩?”
翩然起身,素手执一支玉箫,燕风毫不留情地一击敲在王小叶头上,王小叶想要伸手遮挡却是迟了一拍,只得抱头痛呼,愤愤道:“死燕子!欺负一个没有武功的柔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燕风故作惊讶之色,诚恳道:“你这话错漏百出。其一:你虽不会武功,但绝不是什么柔弱女子,相反嘛,唉,你我心知肚明。其二:我绝对是个英雄,却非好汉。”说罢,拿过床榻边的小册子逃也似地夺门而出,回首朝王小叶狡黠一笑道,“补充一点,你还是个十足的色女。这本香艳绘我收下了。”
王小叶双目圆瞪,颤抖着手指愤然叫道:“你,你个死燕子!你要是再敢来,我把你毛拔光光,丢到胖麻子的院子喂他家大肥狗!”然后“啪”地一声将门重重关上。
朱漆门,剪花窗,室内烛火轻轻跳跃,映出一个婀娜倩丽的身影。月华自敞开的镂花小窗洒进来,落了一地清寒。
女子身着雪色罗地多褶长裙,乌发挽成流云髻,头上只戴一株翡翠海棠簪。月华落落,烛火耀耀,衬得她逾发冰丽。
她纤手执针,正在给一个卧床昏迷不醒的男子寻位扎穴。男子眉头微锁,低低呻吟几声,仍久久不见醒转。
女子睫毛轻颤,远看似有凝霜冰露沾于其中。
良久,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将针具轻轻收拾进药箱。
她刚整理完,房门便被人轻轻推开,燕风动作轻柔地步至榻前,双瞳蕴着淡淡的温软注视着床上的男子。半晌,他向林追雪使了个眼色,二人便掩门轻轻退了出去。
燕王府夜晚的庭院格外宁静,没了白日里的嘈杂人声,淡掉了王府里的勾心斗角,风摇曳枝桠,树影婆娑。
“追雪,秦大哥的伤势怎么样了?”
“体内的毒性太强,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林追雪出神地看着暗夜的远方,一种无力感遍布全身。
燕风听罢久久不语,斜靠在一棵老树旁仰望着漫天的星辰,一双星眸此时却比那天上的星芒更加耀眼。良久,他悠然开口:“追雪,秦大哥一事有太多的蹊跷。光凭小叶的人调查,还找不到头绪,只有等他醒过来,我们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追雪沉默片刻,望着燕风轻声道:“你生在这朝堂官宦之家已经身不由己,如今前方的道路险阻,甚至可能会危及性命,我不想你再深究下去,秦大哥或许也是这么想的。”
“我也不想,只是已经身处这浑水之中,要是一味被动,只怕最终伤害的不仅仅是自己。”燕风说完星眸愈发明亮,定定地望着林追雪,又侧过头看了看烛火跳动的厢房。
过了片刻,突然院墙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团状的东西飞进院子里,燕风脚尖轻轻点地,纵身一旋将它接住,然后看了一眼,笑着来到林追雪身边:“王老爹派人送来的,后天烟戏楼有场好戏。追雪你不是一直盼着看戏吗?不如我带你去看看。”
“好。”许久听得一声轻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