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仲殊?”煊寂拧眉。对这个当年倒提长锋独走千里,以一人之力捍卫住西灼百里边防的男子,他并非没有印象。便是五年前,他也曾遣人劝褚仲殊暂且离去以图日后再洗去冤屈,然而那样一个男子却是宁死勿逃,以三尺热血洗净一切。
楚逸恪点头。煊寂将银枪接了过去,凝视片刻后道:“把褚家的情况给朕摸清楚。不在乎任何手段。”
“是,陛下。”
煊寂将银枪丢还给楚逸恪,疾步走向了南书房。候在书房里的李公公听了御花园里刺客的消息早已按捺不住,奈何此前煊寂却是下了旨意,不许任何人议论非议,李公公也只得在书房外来回踱步,只盼着煊寂能早一点回来这里。
远远看见煊寂孤身一人走向这里,李公公立马迎了上去,慌问:“陛下,可安好?”
“朕无事。差人把秦陌唤来。”
“哎,是,陛下。”李公公见煊寂确是无事,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领了命令下去吩咐。不多时,一身铠甲军装的秦陌便阔步走了进来,于煊寂身前半跪,道:
“末将参见陛下。”
“秦陌,即日起朕任命你为新任羽林卫统领。朕希望,一月后他们会以全新的面貌来固守我西灼皇城,而非像现在可任人自由来去!”
“末将遵旨!”
秦陌退下后不久,李公公低垂着头,小步走到煊寂身边,低声道:“陛下,董大人于府中自戕了。”
“……传朕旨意,前羽林卫统领董成疏忽职守,致今日清妃遇刺,故削其职,家产充入府库。然念其多年忠于我西灼,其家眷不予同罪,府邸仍予以保留。”
半个时辰后,藏珠阁。
“小姐,董成已于府中自戕了。”
莲姬的手一顿,再也没有落下那颗黑子,半晌后方问道:“为何?”
“董成留下口信说,夏启闯入宫中行刺煊寂,过后煊寂定会趁机将现在的羽林卫全部换去,更会调查他。与其届时让煊寂捏了把柄连累全家,不若他先一步以死掐了煊寂调查的念头。而且以煊寂的性格,他一死,便定不会再为难全府。”果儿如实答道,不一会儿,又道:“若君上执意调查,定会查出是董成调动羽林卫而让夏启轻松闯了进来,届时可便不是疏忽职守这般简单了。且君上已知小姐身份,以君上的才智,怕是很容易就想到小姐身上来。小姐曾对甜儿说过君上并非暴君,可他一个帝王定也不会允许旁人三番两次耍弄。小姐,这后面,当更小心才是。”
莲姬思索了半天,方道:“煊寂可是已着手休整羽林卫了?”
“是,已让抚远将军秦陌担任羽林卫统领。”
“以后让东亦小心些。还有,晚上陪我去一次天牢。”说罢,莲姬视线复又投向棋盘,然凝眸看了片刻却是以袖拂乱了全局,重新来过。
时至午夜,果儿带着莲姬悄然走进天牢。由于已让东亦先一步打点好,此时她们也不用担心守卫之事。一步步向内,潮湿腐霉的气息愈重。莲姬抬眸看去,墙的两侧全部陈列着各式的刑具。再往里,更是有着浓厚的血腥味。果儿自袖中取了帕子给莲姬,轻声道:“小姐,忍着点吧。”
莲姬摇摇头,快步走了进去,终于在最里间看到匍匐在枯草上的夏启。
“夏启,你当真是冲动。”
听闻到声音,夏启艰难地抬起了头,满是血污的脸上唯有那双眸子里还有着坚定。见是莲姬,夏启眸光一闪,用尽所有力气爬到牢门处,双手紧捏着铁栏看向莲姬,问道:“煊寂早知少主身份……?”
“是。”
夏启咬牙,紧捏着铁栏的双手甚至可见泛白的指节,恨道:“卑鄙的狗皇帝……竟然拿少主来威胁我!域主,域主,夏启求求你,把少主带出去可好?让她离开狗贼的身边,这,这可是我们褚家最后的希望了……”
说罢,夏启盯着莲姬,但后者却仍是无半分动容地摇了摇头。莲姬忽又笑问:“你可知我当初为何要帮你?”
不等夏启回答,莲姬便道:“因为,我的真名其实是叫阙轻歌,而非什么莲姬。对这个名字还有点印象么?”
“你……你,你竟是二夫人的妹妹?!!”夏启瞪大了双眸,震惊过后却是狂喜。在他看来,若当真如此,那莲姬也可算得上褚家之人。有了域主的相助,这复仇定会成功!
莲姬将夏启的反应看在眼里,不顾天牢的脏乱隔着牢门在他面前蹲下,笑道:“是啊,我就是阙轻颜的妹妹。而阙轻颜呢,是褚仲殊的妻子也不错。但我可要明白告诉你,我阙轻歌与你们褚家无半分干系。相反地,在我眼里,若非我姐嫁给了褚仲殊,又岂会那般年轻就香消玉殒?若非你们褚家,我姐怎会死?我爹又怎会伤心过度?”
夏启的狂喜渐渐消去,震惊又再次回到面上。夏启张大嘴,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可莲姬不等他开口:“我不妨告诉你,今天你能这么容易闯进来,不是你口中的狗皇帝没用,而是我故意派人帮你的。但是,那个帮你的人却自戕了……你说,我又该去找何人复仇呢?对了,还有一件事,你的少主会爱上煊寂,会成为现今的清妃,我可是也有一份功劳呢。怎么样,我对你们褚家可够好了?”
夏启猛地探出手去抓莲姬,却被果儿半路拦了下来。果儿狠手一掌,直将夏启击倒在地。夏启揪着心口处的衣衫瞪向莲姬,里面的恨似要将莲姬吞噬,十指抠地,毫不在意那已血肉模糊的指尖。
“可想知道我后面会怎样做?呵呵,我呢,是很想帮水梓清得到一个孩子哦……她不是爱君上么?她不是要让自己在君上心里占有一席地位么?我当然要帮她实现。但是夏启,你要怎么做呢?依君上的脾性,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可是不会罢手的,你说,水梓清会有危险么?”
“你……你当真不救她??!”
“我同君上已经有了约定,这种时刻我当然会站在他那一边。你说我会不会救?说了这么多,想必你也该累了吧,我这就走了。记得好好想清楚。”莲姬微笑,语气轻柔地好似是亲人间的耳语。
夏启瞪着莲姬起身离去的背影,两眼一眨也不眨。待其同果儿再也不见,夏启突然扬声大笑,笑到整个胸腔都震动起来,似乎想要就此笑到人生最后一刻。
“哈哈!老天,你究竟要对我褚家残忍到何种地步??!是不是只有覆灭才能让你遂心称意??”笑罢音消,夏启撑着身子站起,走到墙角处站定。他褚家之人,便是死,也不能给仇敌下跪,更不能失了男儿气概!
次日。
“陛下,夏启已死。”楚逸恪回到煊寂身边,禀道。
“可有问出什么?”
“此人牙关极紧,酷刑之下也半声不吭。后来我试着用清妃娘娘来暗示,他方有所动容,却不料紧接着晚间便自杀。”
煊寂颔首,并未对结果评定,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挥手退下楚逸恪后,煊寂又着人唤来了胡风,问道:“水梓清的伤势可有好转?”
“已经稳定下来。后面只要好生养着,三月后当会康复。”说话间,胡风总不自觉地悄悄抬头看向煊寂。而一旦煊寂拧眉,胡风也跟着烦恼起来。这他和俞子儒想的可是撮合煊寂和莲姬,眼下却让水梓清舍命救了煊寂,正常人都不会不动容。这可如何是好?虽说帝王不在乎有个多少红颜知己,可,可现在情势不同啊!胡风在下面不禁搓起了手,脑子里更是一片混乱。
“胡风,你可听见朕在说什么?!”
“啊?呃……微臣该死!”胡风连忙伏跪了下去,颤声请罪道。反观煊寂,却是无语地捏了捏眉心,道:
“罢了,下去让人好生照料清妃。有什么再差人禀告便好。退了吧。”
胡风依言退下,出了南书房的大门便折身朝太医院走去。
“要不,去找俞子儒商量商量?”念头刚起,就被胡风立即给掐了去,“怎么能什么事都去找他呢?”
手摸着下巴想了半天,却仍是无半点头绪。胡风顿时变得烦躁,真恨不得自己多生出几个脑袋来。又去片刻,胡风抓拉起自己的发,在心里狂声大叫。
“胡御医。”
被这一唤,胡风惊地跳起,抚着心口连连后退几步,这才看清了来人是一个穿宫女服饰的女子。
“胡御医,奴婢想知道清妃娘娘现下如何了。”
“你又是谁?”
夏竹藏着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心知这个胡风性格乖张难以捉摸,终还是决定如实答道:“奴婢夏竹,乃梅妃娘娘宫中的宫女。因此前同清妃娘娘相处了一段时间,昨日听闻娘娘受伤,心中担忧,这才于今日寻了机会来问一问。”
胡风正值烦躁,又听闻关于水梓清的消息更是烦郁,只想立马打发了过去。
“你一个梅妃的宫女,却来攀搭清妃么?这些可不是你能打听的。”说罢,胡风敛了神情,越过夏竹向前走去。